她摆摆手,不yù再谈论下去。
“昨夜里,若受伤的人不是我,而是旁人,你也会这么做?”陆绎最后问道。
她怔了下,思量片刻,颦眉道:“必须的呀!既然是救人,就不应分高低贵贱亲近远疏……”话未说完,就被陆绎打断。
“行了!你出去吧,我想自己歇会儿。”
今夏歪头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您恼了?所以我不想把这事儿告诉您,徒增烦恼,是不是?其实您没吃多大亏……”
“出去!”
“……那你歇着,想开点……”
今夏一步三回头地安慰他。
直至她完全出了屋子,掩上门,陆绎才忍无可忍地长长呼出口气。
竹笋的鲜味渗入咸ròu之中,浓郁的ròu汁同样渗入鲜笋之中,两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正是最好的搭档。
今夏挟了片咸ròu,咬一小口,紧接着便扒拉一大口饭,仿佛这样方才不至于糟蹋着天赐美食。
“你怎得不给他盛点饭,端过去?”丐叔边吃边问道。
今夏摇摇头:“我方才问过了,他说没胃口,不吃。他现下还在气头上,还是躲着点得好。”
“他恼什么?”丐叔莫名其妙。
“昨晚的事,他非追着我问,我只好告诉他了。”今夏叹气之余,菜倒是一口都没少吃,“他果然就不舒服了。”
丐叔还是不明白:“他占你那么大一便宜,他该偷着乐才对,为何要恼?”
“叔,你也不想想他是什么身份。他肯定觉得我占了他那么大一便宜,我该偷着乐才对。”今夏唉声叹气。
沈夫人颇诧异地看着今夏,问丐叔道:“外头的世道,成这样了?”
丐叔连忙道:“不是的,不是的,这丫头脑子有问题,你别理她……你真偷着乐了?”后一句问得是今夏。
“怎么可能,我有什么可乐的,嘴还被咬成这样。”今夏面上可疑地浮起两片红云。
“说实话!”
今夏又扒了一大口饭,才支支吾吾道:“真没有,我就是觉得、觉得……我也没吃什么亏。”
闻言,饶得是沈夫人那般端庄持重,也忍俊不禁,轻捂着嘴笑出来。
“丫头!这么想就对了!”丐叔重重一掌拍她的肩上,“那孙子虽然比我差点,可也勉qiáng算是一表人材,你不吃亏。”
今夏被他拍得差点一头栽到桌子上,艰难地抬起身来继续吃饭。
“姨,我会作豆腐,赶明儿得了空,我来做豆腐给你尝尝。”今夏朝沈夫人殷勤道,“我家有独门秘法,做出来的豆腐可香了。”
沈夫人并未立刻答话,顿了顿才道:“你不必再来,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啊……”
“……”
今夏一惊,而丐叔则是大吃一惊。
“你要去哪里?”他急急问道。
沈夫人搁下竹箸,用帕子轻轻抹了抹嘴,看向丐叔道:“我这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现下他们来了,又是官家人,将来难保清净……”
“不会的,我可以担保……”今夏连忙道。
“我不是怪你们,”沈夫人截住她的话头,不让她再说下去,“既然陆大哥带你们来,说明咱们之前有缘分。但我有我自己的规矩,这里我是不会再住下去了。”
知道沈夫人的xingqíng,丐叔懊恼不已:“都是我的错,我实在不该……你要去何处?”
“许多年都没回老家,我想是时候该回去了。”沈夫人目光落在今夏身上,似想起无限往事,“这衣衫领上的云纹还是姐姐绣的呢……”
丐叔皱眉道:“可是你老家还有人么?再说这些年那里都不太平,你一个妇道人家……”
“陆大哥,你说,哪里有真正太平的地方,”沈夫人微微一笑,“我反正是一个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闻言,丐叔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静默不语,面上满是焦切。
今夏在桌子下连踹了他好几脚,竟像踹在泥塑木像上一般,他丝毫未有反应。
“吃过这顿饭,你们就走吧,我需要收拾东西了。”沈夫人朝今夏道,“我会再开个方子给你,以后他发烧时,可以煎汤药给他喝。”
今夏只好点点头,想到周遭的蛇,不由担心道:“您走了,那些蛇怎么办?”
“周遭村民每年定期会赶野shòu入林中给它们吃,而且我也会把制蛇药的方子分发给他们,可以驱蛇,也可以解蛇毒。”
此事沈夫人已经考虑颇周全,显然是去意已绝,今夏又不好问她究竟为何一定要走,只得默默低头吃饭。
☆、第七十章
今夏再次回到陆绎房中时,木托盘盛着粥和两盘小菜。
“大人,起来吃点吧。”她在桌上放下托盘,朝他道,“您先慢慢吃着,我回城里雇辆马车来接您。”
陆绎原是闷闷不乐的,抬眼见今夏神色倒比自己还要忧郁几分,不由开口问道:“怎得?有人给你脸色看了?”
“不是……”今夏踌躇了片刻,还是照实道,“沈夫人要搬走了,应该就在这几天。”
陆绎很敏锐:“是我们的缘故?”
今夏点了点头,揣测地看着他:“她一个人隐居在此,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现下我们闯了进来,又是官家人,她……其实,我才不会去查她的底细。大人,你也不会吧?”
陆绎沉吟片刻,沉声道:“我会。”
“你……”今夏懊恼地叹了口气,“难怪她执意非走不可,我叔都后悔得快把自己埋地里去了。”
“即便她走了,我也还是可以查明她的真实身份。”陆绎淡淡道。
“大人,你!你为何一定要这样紧紧相bī?”今夏有点恼怒,“无论如何,她也救了你一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应该查明白她的底细,这样将来她若当真碰上坎,我也可尽点绵薄之力。”陆绎道。
闻言,今夏怔住了:“……还是您想得周全。”说着,她也似想到什么,掏出腰间的钱袋,用手掏了又掏,总共也才掉出四、五个铜板来,不由懊恼地皱了皱眉头。
看到她这般穷,陆绎似乎心qíng也好了许多,调侃道:“你打算拿这几个铜板去雇马车?”
“马车找官驿安排,不用花钱的,”今夏一枚一枚地数铜板,“沈夫人这一路用钱的地方肯定很多,我是想……”
“几个铜板你也拿得出手?”陆绎哼道。
今夏也十分懊恼:“唉,早知道就在身上留点银子了……”
“我这里有。”陆绎示意她去拿自己的外袍,薄责道,“身上就摆几个铜板,若遇到事儿需要应急的时候怎么办?连顿饭钱都不够。”
被训得没法回嘴,今夏讪讪应了,把外袍递给他。
陆绎掏了些碎银两并几张银票出来,思量片刻,挑出一张银票递给今夏:“拿去给沈夫人吧。”
银票上的数额,让今夏啧啧了好一会儿,不忘称赞陆绎:“大人!太仗义了!……真好!有钱……”出去的时候她口中尚咕哝着。
陆绎不知道今夏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沈夫人把银票收下,只看到她笑逐颜开地回来,知道要拒绝她大概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儿。
眼下他行走无碍,也不要今夏再去雇车,起身穿好外袍,吃过粥后,便辞过沈夫人与丐叔,与今夏一同出了竹林。
此地是城郊,要回城还需走上一段路,若在平日,自然是无妨的,但今夏担忧他毕竟才受过伤,难免体力不支,若是走着走着突然一头栽倒,岂不糟糕。于是她提议了好几次,拦一辆马车将他载到城中,却都被陆绎否决。
他似乎就愿意这样慢慢地走着。
良久之后,已经能看到城门的时候,今夏这才骤然想起一事——翟兰叶已死之事,是否要告诉杨岳?
以杨岳的憨直xing格,此事对他而言必定是个极大的打击,今夏自然是不想说;可杨岳以为她在姑苏,肯定会想法设法去瞧她,此事终究是瞒不了多久;更何况上官曦那边……
对了,还有阿锐!
今夏转头望向陆绎,不安道:“大人,阿锐那件事,上官曦她还不知qíng吧?”
“不急,”陆绎平静道,“上官曦对阿锐甚是信任,她不会相信阿锐有问题,我劝你别引火上身。”
引火上身,今夏很清楚他所指是什么,一旦阿锐发觉自己底细被揭,怕是不会放过她。
“那么此事该怎么办?乌安帮运送官银一事不知是否与他有关?”既然阿锐也卷在其中,今夏觉得押送官银一事不会这么简单。
陆绎淡淡扫了她一眼:“快了。”
今夏没听懂:“什么快了?”
“水落方可石出,那十万两雪花银也快了。”陆绎似不愿过多解释,径直越过她朝城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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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官驿,才堪堪跨入小院,今夏一眼就看见杨岳正坐在石阶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大杨?”她忐忑唤道。
听见她的声音,杨岳抬眼,紧接着起身快步上前,口中道:“你去哪里?他们说你昨夜压根没回来。”
“嗯,在城外遇上点事儿,耽搁了。”介于整件事qíng解释起来着实麻烦,况且其中还有今夏不愿提及的事qíng,她便含糊带过。
陆绎瞥了她一眼。
杨岳这才看见陆绎,连忙施礼,却难掩面上的紧张神色。
“你怎得了?”今夏奇道。
“哦……我昨夜里遇上件奇怪的事qíng。”杨岳语气中透着恐惧,“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整件事qíng都太奇怪了。”
“什么事儿?”
于是,杨岳将他昨夜所遇到的事qíng从头到尾详详细细说了一遍,然后紧张地盯住今夏:“你觉得这事是真的吗?我醒来的时候人在河边,我总觉得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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