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_蓝色狮【完结】(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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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今夏实在是懊悔之极,早知道就要个枣泥糕或者桂花糕,再不济来个硬馍馍也行,怎得偏偏要了碗面条,弄得这般尴尬。

  “张嘴!”他盯着她。

  今夏只得张嘴。

  “味道如何?”他问。

  她点点头:“好吃。”

  还有些话,她没说出来:她长大之后,连娘亲都不曾再喂她吃过,眼下陆绎这般喂她,她既觉得有些拘谨,又觉得自己回到幼年一般,心底深处暖乎乎的。

  陆绎慢慢喂,今夏慢慢吃,不知不觉之间,一碗香浓的牛ròu面已吃得见底。

  “软筋散的时效不会长,你睡一觉,醒来药效大概就退了。”

  他仍让她躺下来,自己也像之前那般躺在她身侧,在她手心中写道。

  “在这种地方……”今夏本还想说“还像这样躺在一起”,犹豫片刻,还是没说,“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陆绎什么都没说,缓缓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

  大概由于发着烧的缘故,他的手异常温暖,今夏想着明日回城后要记得按沈夫人的方子抓药给他喝。

  然后她倦倦地打了呵欠,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睡着了。

  听着身侧平稳均匀的呼吸声,陆绎侧过身子,望着她。在这条船上,在那个人的地盘上,倒也并非全是让他恶心的事qíng,他想着。

  ☆、第七十四章

  次日清早,今夏醒时药劲已过,两人预备下船回城。侍女说主人尚在歇息,无法送客,已备下小船送他二人离开。

  小船晃晃dàngdàng地离开楼船,没有再生其他枝节,今夏坐在船舱内,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气。陆绎颇自然地往她身上一靠,头就搁在她肩膀上。今夏楞了楞,想起他还在发烧,忍不住用手探了探他额头,还是热热的,果然尚在发烧中。

  烧了一夜,想来他定是难受得紧。

  她身子不敢动,伸长了手将船舱的帘子放下来,挡住湖面上的风。

  小船沿着水道进了城,在距离官驿最近的渡口靠了岸。下船后,今夏先按方子抓了药,才回官驿,赶忙去煎药。

  此时,一只白鸽在陆绎窗边来回踱步,咕咕咕,咕咕咕,似乎已经等了好一阵子。

  陆绎抱起它,照例解下小竹筒,然后将鸽子放入竹笼中喂些清水和小米,最后才取出竹筒内的纸条。

  认出上面的字迹之时,他就颦起眉头,这是爹爹的字。

  陆炳亲自写信给他,而非吩咐他人,说明此事相当要紧。

  再往下看去:浙江巡抚兼直浙总督胡宗宪因反复上书请求不要杀掉汪直(倭寇头领),而被弹劾收受贿赂,包庇放纵倭寇。圣上不悦,密令彻查此事。此事稍有差池,胡宗宪撤职入狱,两浙必定大乱。陆炳要他尽快将扬州事宜结案,前往浙江全权负责彻查此案。

  爹爹虽未明说,但身为人子,字中涵义陆绎岂能不懂。

  好在扬州此案已近尾声,陆绎深吸口气,再次看向纸条上胡宗宪三个字——

  胡宗宪,字汝贞,号梅林,大明南直隶徽州府绩溪县人。进士出身,先任益都知县、余姚知县,后以御史巡按宣府、大同等边防重镇,整军纪,固边防。而后出任浙江巡按监察御史,临行前立下誓言:“我这次任职,不擒获汪直、徐海,安定东南,誓不回京。”在赵文华的大力推荐下,擢升为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又加直浙总督,总督浙江、南直隶和福建等处的兵务,可以调遣江南、江北、浙江等省重兵。

  今夏端着汤药进来时,正好看见陆绎将纸条放在烛火之上烧掉。

  “大人,喝药吧。”她把药放到桌上。

  陆绎端起碗来,略chuī了chuī,便一气把汤药饮尽。她留意到他的眉头始终皱着,估摸着那张纸条里不是什么好消息,又或许是因为药太苦的缘故。

  “对了……”放下药碗之后,他还在思量着什么,然后转头吩咐她,“阿锐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察觉,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露出马脚,一切要和平常一样。”

  今夏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可惜他这个人惜字如金,要从他口中套出些什么来,并不容易。”

  “打蛇打三寸,找到他的要害,就好办了。”陆绎淡淡道。

  “他的要害……”今夏回想起上次遇见倭寇之时,阿锐扑倒上官曦,自己却身中暗器,“他把上官姐姐看得很要紧,倒不似作假。”

  “是否作假,一试便知。”

  今夏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小瓷罐:“这是沈夫人留给我的,说是可以治疗倭寇的暗器之毒。你下次见到上官姐姐,不妨送给她几粒。”

  “你为何不自己给她?”陆绎问道。

  今夏沮丧道:“因为翟姑娘的事qíng,她以为我骗了她,只怕是不会再信我。你这等身份,自然是不会骗她的。”

  “那倒未必,骗不骗人,和身份其实没什么关系。”

  陆绎笑道,竟然开始宽衣解带,今夏愣愣盯着他。

  “楞着gān什么,替我从衣箱里拿件衣衫出来……”他边脱边低头嗅了嗅,皱眉道,“全是酒味,难怪我觉得头晕沉沉的。”

  “你头晕沉沉是因为你在发烧。”

  今夏到衣箱里去翻他的衣袍,一转头,看见陆绎,见他连贴身衣衫都脱了下来,脸唰得一下全红了。

  衣袍飞过来,兜头兜脑地盖住陆绎,她则赶紧背过身去。陆绎将衣袍取下来,笑着摇摇头,边穿衣衫边叹道:“我疗伤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

  今夏咕哝着:“当时qíng形危急,怎么能一样,你可不能养成这种习惯……”她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陆绎哎呦唤了一声,急忙转过身去。

  他只穿起一边衣袖,大概是牵动了背部的伤口,皱着眉头无奈地看着她。

  今夏赶忙过去帮着他将衣袍穿好。

  “不能养成什么习惯?”他索xing站着不动,看着她的手环绕过腰间替他系丝绦,唇角微微上扬。

  今夏站在他身后细心地给丝绦打结:“就是、就是不能在我面前更衣。”

  陆绎转身望了她一眼,不在意道:“你习惯就好,迟早得习惯的。”

  今夏尚未想明白什么叫做“迟早得习惯”,就见他理了理衣袖朝外行去,急忙道:“大人,你还在发烧,你不歇歇么?”

  “不。”

  “我可以一起去。”她跟上去。

  陆绎停下脚步:“不,你有件更要紧的事qíng……把这些衣衫洗了,上面的酒味一丁点儿都不能留下。”

  “……”今夏难以置信,“我好歹也是六扇门的捕快……”

  “所以我才把这件要紧事jiāo给你。”他叮嘱道,“记得手劲儿轻点,别搓破了。”忍住不去揉她的脸,他转身快步出了门。

  不愿今夏跟着自己,故意让她留在官驿中,因为陆绎想去见的人是阿锐。

  以阿锐的xing格,被任何人看破身份,他都会起杀念。今夏那三脚猫的功夫,压根不是他的对手,陆绎并不希望她去涉险。

  今日天气晴好,乌安帮的渡头上船工们来来往往,搬货的,运补给的……陆绎扫了眼,大概能判断出上官曦在何处。

  他想见的人是阿锐。

  但他要找的人却是上官曦。

  看见陆绎来到此地,上官曦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在她与陆绎的私下jiāo易中,见面一向都事先约定,而非这样突然闯来。

  “陆大人,来此有何见教?”她探询的目光下,隐藏着警惕之意。

  陆绎微微一笑,先淡淡扫了眼旁边的阿锐,才道:“没甚要紧事,只是来江南多日,案子一直不得头绪,心中烦闷。想着上官堂主是扬州人,不知今日可得空闲,带我领略一番扬州风光?”

  他竟是来邀她游山玩水,上官曦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一时又不好推辞,思量片刻,含笑点了点头:“我近日杂事缠身,也正巧想出去走一走。只是我人笨口拙,不是个好向导,大人莫要嫌弃才是。”

  “有上官堂主相陪,胜却良景无数,怎么还会嫌弃呢。”陆绎笑道。

  阿锐面沉如水,一直静静站在一旁,见上官曦备马,他便也跟了过来。

  “怎得,这位小兄弟是觉得上官堂主与我在一起不安全?”陆绎故意问上官曦。

  上官曦回望了阿锐一眼,迟疑片刻,吩咐道:“你不必跟着,就在堂里候着吧。”

  阿锐虽心中不悦,却不敢违逆,拱手退下。

  前日在上千官兵围剿下,深入内地的四十余名倭寇已被尽数剿灭,此时的扬州城郊不再人心惶惶,chūn日暖暖,路上行人也比以往多了许多。

  城郊西平山下,陆绎与上官曦信马由缰,听着山上传来的钟声,这钟声是为了被倭寇所杀的僧人而撞。

  “你帮里受伤的弟兄qíng况如何?”他问道。

  上官曦摇摇头:“不太好。”

  陆绎自怀中掏出小瓷瓶递过去:“不妨试试这药,据说对东洋人的奇毒甚是有效。”

  上官曦接过,问道:“大人寻我出来,就是为了此事?”

  陆绎笑了,反问道:“怎得,与我单独出游,我一定是别有居心?”

  “大人这是哪里话……”

  “哈哈哈,顽笑话,莫往心里去。”陆绎笑道,“对了,说起来,今日那位小兄弟对你甚是忠心耿耿,他是打小跟着你的?”

  “你是说阿锐,”上官曦摇摇头,“他是三年前我在董家水寨遇见的,正好救了他回来,他就留在帮里了。大概是觉得我有恩于他,所以……他虽年轻,但做事不毛糙。”她耸耸肩,阿锐平常话不多,说实话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她也不懂,只是觉得他做事十分稳妥,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十分倚重他。

  陆绎点点头,叹道:“挺好,挺挺老实的,看着和少帮主差不多一般大,xing子倒是千差万别。”

  想到谢霄,上官曦心中百味杂陈,苦笑道:“谢霄他……此番大人肯网开一面,上官实在是感激不尽,否则以他的xing子,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儿来呢。”

  “小事而已。”

  陆绎以手搭凉棚,佯作遮日头,望了望远处野柳树林,可见有一人影隐在其间。他微微一笑:果然跟来了,看来他心里当真是十分紧张上官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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