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弯弯画_悄然无声【完结】(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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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墨的手指越攥越紧,紧到了手都开始微微颤抖,终于尾指上寸来长的指甲吃不住力,“咯”一声折断在手内。只是这一点声音,却好像雷声轰鸣在她的耳内,震的香墨一时胸口发疼,但并不是万箭攒心的痛楚,只隐隐的,绵绵的疼着。

  陡地,内寝之外一声轻轻的咳嗽胜响,香墨吓了一跳,忙收回手,往外看去。

  床帐是轻薄的绣金的山水纱帘,昏昏的灯照着,帘外事物俱是模糊的。可香墨知道,那声咳嗽是有消息传入,而又不想惊动封荣的暗号。

  想了想,还是掀了帘子下了床,随手披上一件外衫,也不穿鞋,香墨赤脚踩着青砖地走到外梢间,不出所料的就看见了德保。

  她问:“什么事?”

  德保并没答话,只往又往外间做了一个手指。

  香墨一皱眉,但还是奈着性子随德保到了西次间,可等了半晌,仍只见德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香墨索性也不问了,东次间的百枝芍药地毯上,坐着三尊白云铜的炉子,她径自走到炉边,掀起为了防止火花迸溅而扣上的镂空铜盖,拿起一旁的红铜火钳子调起了炭火。

  半晌,德保才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夫人,刚刚太后的宫里的人来过了,想知道万岁爷什么时候回宫。”

  香墨有些漫不经心的问:“谁来了?李嬷嬷?”

  “李嬷嬷年纪大了,走不得夜路,是遣了青青来问的。”

  香墨并不上心,只随口道:“她啊……”

  因香墨随手披上的白绸外衫袖口稍长,此时调弄炭火便不大利索,德保见了,忙上前帮香墨卷了袖子。

  待卷好了,才又似闲闲的道:“说来赶巧了,正碰见了不知为什么大半夜要找您的蓝青公子。”

  香墨面上并未露出半分,只手中无力,火钳子掉在了白云铜的炉子上,哐当的一声。细小的火星子迸溅,耀出几点金光来,渗在地乌砖的地上,凝聚成一朵小小的灿金色的云,旋即又消散无痕。

  还不待香墨说什么,德保已经一脸了然之色的开口:“夫人果然是早就知道的。”

  香墨身子一震,冲口道:“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德保仿若未闻,只垂首恭声道:“夫人当年是卖身进了陈王府的,所以没见过因疯疾被送出宫,在王府静养的端敬太妃。”

  端敬太妃指的是宪帝的生母,据闻她只是一个宫婢,偶然被英帝看中,宠幸之后便丢在了脑后。只是她极幸运的在这仅有一次的宠幸中有了身孕,就是后来的宪帝。而不幸的是她在以后的宫廷生活中神智失常,渐渐疯癫,虽以后被还是陈王的宪帝接回府内疗养,但仍不见起色,终于疯癫至死。而因为这种不慎体面的病症,只能追封自己的母亲为宣仁温惠端敬皇太妃。

  “蓝公子那模样,除了一双眼睛的颜色,真是和端敬太妃的品格一摸一样。”德保说着,抬眼定定望住香墨:“青青跟奴才一样,都是生在王府长在王府。”

  一番话下来,香墨的手已不自禁的拢住了衣领,夜半冬寒好似穿过了炭火的暖意无声地弥漫过来,浸透了每一根骨,寸寸阴寒。

  然而香墨还是轻轻一笑,那笑容却犹如万年冰封的湖泊,满目寒气。

  “你跟我说这些个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你一准会巴巴的跑到李太后那里去呢!”

  德保微一诧异,须臾垂下脸,轻轻道:“太后娘娘那里自有人去,轮不到奴才的殷勤。而且……先帝爷临终的时候,最抱憾的就是子嗣单薄,也一直难过于燕太妃没能生个一儿半女……”

  “够了!!!”

  香墨喝住他的话,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痛意。呼吸中都是苦涩的味道,哽住了喉咙,已然嘶哑。她的神色已变得极为可怕,牙是咬紧的,眉端扭曲着,长发散乱地贴住脸颊随着她剧烈的呼吸起伏,厉鬼似的。

  燕脂的痛,无法孕育生命的遗憾,她比任何人,任何人都要感同身受。那个男人,那个无法保护燕脂,以致让燕脂必须选择舍弃的男人,又如何会懂,又怎么能懂!

  德保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面容在昏昏的灯火下已成了模糊的影。

  “奴才只想说,夫人无论如何打算都得快。”

  窗外风声若断。

  香墨看着他,胸口急剧起伏,眸子里琢磨不透的颜色复杂地沉淀,默不作声了半晌,才神色略略一松,勉强一笑:“公公忠心为主,这份恩德,香墨记下了。”

  说罢,已推门而出。

  许多年之后,蓝青依旧记得这个夜晚,她随着满天的风雪陡然扑入,连衣衫都未穿的整齐。

  她只抓住他的手说:“我们走,蓝青。”

  最后“蓝青”两字咬得极重,仿若一种承诺。

  那个冬日那么冷,而她的却那样的热,慢慢的他已被那种深到骨髓里炙热的融化了。

  空气里充满了风雪的泼辣甘甜,恣意在那所红墙翠瓦深处的房间。而那时那刻,仿佛整个生命的空缺都被填满的满足和快乐,让他永远无法忘怀。

  “好,我们一同去陆国。”

  而她却蓦然松开了他,灯火笼烟,人在朦胧中,看不见的痛苦,或许,本就未曾有过。

  她缓缓摇头,浑身颤抖,不能自抑道:“你不懂……”

  许多年以后,他不记得她说话时的神情,不记得她说话时的语气,却清晰的记得那三个字,你不懂。

  他那时不懂。

  因为当年的蓝青,单纯愚蠢的如同一盏风中烛,只轻轻一口气,就会被熄灭。

  后来,他懂了,却只希望,一辈子都不要懂。

  转

  东都冬日的夜晚分外的寂静,入夜的冷风夹着层层的雪花,让两匹乌黑骏马有些烦躁不安,沉重的喘着气。因为宵禁早就没了人烟,因而当两骑的马车疾驰在长街上时,就格外的触目。然而巡街的御史侍卫俱都不敢上前,因早就识得了马车上触目如血色的“墨”字徽记。

  墨国夫人胜宠,京华皆闻。

  香墨坐在车内焦躁的不时掀了帘子往外看去,雪下的大了,地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马车的前沿挂了两盏琉璃宫灯,此时照在雪地之上,眼前的一方雪就仿佛变成浅浅的赤色,亮在黑色的夜里。

  身边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安抚似的温暖,她不用转头也知道是谁。香墨就想,许多年后,当她想起今日,那一年,那一夜,和一个人在艳艳红色的雪中奔驰而行。

  可是有时候,梦就是梦,如同海市蜃楼,可看可思,却不可触摸。

  “香墨 ,我们这是去哪里?”

  蓝青轻轻的问,香墨转首淡淡一笑,并不出声。

  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去。

  “别这么笑。以后,我一定让你由心里笑出来。”蓝青的手抚上香墨的脸颊,本满眼悲哀怜悯,可说到后来眉眼俱是恬适地看着她:“所以,在我面前不想笑,就不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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