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1996年冬天的西宁火车站,江河招待所里的桔子水罐头,姐姐易萧拿着粉扑往脸上扑粉,清寒的夜气里飘着那首曲调悠扬的《上海滩》……
然后车门猛地被拉开,那件她拿来藏住自己的黑色大棉袄掀飞出去,她的尖叫声乍起即歇,因为那只骨爪从她的耳颈处插了进去……
她被这噩梦惊醒,一身冷汗淋漓,爬起来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
洗手时,忽然鬼使神差地、对着镜子撩开一侧的头发。
她当然不至于去相信那个荒诞的噩梦,耳颈处被骨爪那样插进去,人早死啦,她可好端端地活着呢。
对着那几处浅淡的色块疑惑了好久之后,她下了个结论:这是胎记,因为颜色太浅、位置太隐蔽了,所以连父亲、或者姐姐,都从没发现过。
……
***
易飒伸出手,像刚才一样,对着其中一个色块摁下去。
又出现了,那种发散线般的细小褶皱。
她重新抓了抓头发,让那一处再次被覆盖、不见天日,再然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打了个寒噤。
她是跟宗杭一样吗?
也许,丁长盛那些落在她背后的阴沉目光,从来都不是杞人忧天。
第44章
易飒长吁一口气,若无其事出来。
宗杭真是个宝藏,问不过三句,就能挖出点东西来,而这一切,追根溯源,都起于不久前,她动的那么一点恻隐之心。
好人有好报这种事,她以前是不信的,现在忽然应验,有点受宠若惊。
她坐到小沙发上,把记事本恢复:“你在酒店醒过来,就全好了?”
宗杭摇头:“没有,K说我情况不稳定,还找了人来照顾我……”
他忽然变了脸色,腾一下站起来:“糟了!井袖!”
连番出了这么多事,精神高度紧张,他居然把井袖给忘了。
他一颗心猛跳,说话都不利索了:“伊萨,我还有一个朋友,在船上,万一丁碛去找她麻烦……”
宗杭下意识就想抬步往外走,又及时刹住:“趁着丁碛还没被人发现,我能不能……去把她也带来?”
易飒坐着不动,向他示意了一下床沿:“你先坐下。”
“你刚说她叫什么?”
“井袖,古井的井,长袖善舞的那个袖。”
“这个井袖,是不是个妓……按摩女?”
宗杭又惊又喜:“你也知道她?”
他原本以为,自己跟易飒,差着十万八千里,聊起来才发现,提这个人,她知道,再提那个,她还知道。
这心情,难以言喻中泛一点甜,像追星用了同款,自欺欺人地觉得绝非巧合,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和心有灵犀。
不过刚易飒用了一个“妓”字,她好像对井袖有点误会。
宗杭想澄清一下:“井袖……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就是偶尔……会跟自己的客人谈恋爱。”
易飒斜了他一眼:“是吗,也跟丁碛谈恋爱?”
宗杭吓了一跳:“不不,她不认识丁碛,今天晚上,丁碛查房,还查过我那间呢,他们……不认识的。”
看宗杭这表情,好像是真不知道这回事,易飒皱眉:“井袖这名字很普遍吗?一连两个按摩女,都叫井袖,还都是在柬埔寨的中国人。”
“我让龙宋帮我查过,丁碛在暹粒住过两家酒店,第一次住你们家,包了那个井袖至少三天;第二次换了一家,叫过她的服务——一回生两回熟,白天晚上地待在一起,你还觉得他们‘不认识’?”
宗杭嘴唇有点发干。
他忽然想起,被扰得睡不着觉的那个晚上,他打电话问前台隔壁住的谁,前台回复说:“是个单身男客,中国人,二十七岁,叫丁……字不认识。”
第二天,他就在露台上结识了井袖。
所以,井袖的那个客人,就是丁碛?
他跟那个丁碛,只隔一堵墙,当了好几天的邻居?
宗杭不死心地喃喃:“但是明明今晚上,他们见面时,像不认识一样……”
易飒说:“两个人认识,见面打招呼不稀奇,但互相都装不认识,你不觉得很不正常吗?”
宗杭想起来了,那之后,领班忽然找来,打发他去没人的厨房里削土豆。
是不是丁碛故意把他支开,好去跟井袖叙旧?
再然后,丁碛进了厨房,说不到两句话就动了手。
他的妆,连易飒都骗过了,丁碛怎么识破的呢,是不是井袖说了什么?
易飒留心看他脸色,心里大致有数了:“你和那个老K,都死在丁碛手上,老K还把他的女人弄来放在身边,我也是看不懂这行事逻辑。”
宗杭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不是,这不赖老K,是我先认识井袖,但我不知道她跟丁碛的关系,老K也不知道,老K只是问我,有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能照顾我,我就……”
他忽然茫然。
曾经,为了安慰井袖,他信誓旦旦地跟她说“咱们是朋友,是一头的”,然而易萧说“她跟你不是一头的,我跟你才是”……
到底和谁能是一头的?老话说“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他捧着心去换,怎么尽换来这些虚真虚假,云遮雾绕。
易飒压低声音:“这个井袖,还知道你什么秘密吗?”
宗杭有点庆幸自己听了易萧的话,没把太多事透露给井袖:“她不知道我是死了又活的,她只以为我是被素猜的人沉了湖,在湖底下被老K救了……”
易飒下意识问了句:“不是我救的吗?”
“你不是不让我说吗?”
易飒反应过来,心里挺受用的。
“但是她知道我能睡在水里,也见过我身体的异常状况……”
“她嘴严吗?可靠吗?”
宗杭心里没底,不知道该怎么答。
易飒冷笑:“光这一条,够你受的了,这个女人,你要是能处理,找机会看着办,不然迟早坏事。”
她是没杀过人,但是让别人处理这个干掉那个,倒是信口就来。
接下来可说的也就不多了:K让他试了菜、斗了鳄鱼、提醒他保守秘密,因为三姓容不下像他们这样的人,安排了偷渡,紧赶慢赶这次的开金汤,说是想过来查清楚身体异常的原因,然后花了钱让他替工上船……
他说:“上了船之后,她就再也没出现,也没跟我联系过,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她,事情……就是这样的。”
***
讲完了,宗杭脊背上有点冒汗,但心里坦然。
自己的部分,他算是“知必言、言必尽”了。
易萧的环节,他也尽量简略了,只透露她是个女的、跟他一样的情况,对三姓似乎颇为了解,安排了他上船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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