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看不起的齐,直取了我大魏都城,你的同门师兄弟,被你陷害断了一双足的孙膑,把你杀得毫无反手的余地,我三万英儿就因你而死,庞将军,你不是厉害着呢吗?你的本事呢?”
庞涓没有说话。仍然低着头。
公子申伶牙俐齿,口业造了不可胜数,此时瞥了他一眼,接着道:“您在算计什么呢?是也想把我送到父王手下,让他断了我一双足吗?”
这件事,除了公子申,恐怕也没有人敢如此痛快地说出来了。
庞涓自然从来不肯承认,但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太子,他只能忍耐。
本来他不需要忍耐这些的,他能磊落地活在这个世上。可是偏偏孙膑没有死,然后将他推向了这样的一个深渊之中。
就算是因为无妄之灾被魏王斩断双足,从此成了一个残废;得知这一切都是自己兄弟的嫉恨;被下毒,关进猪圈,孙膑也活了下来。甚至还真的投奔了齐国,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
却让他被世人嘲笑。
这一切都是因为孙膑没有死,也没有被逼疯。
公子申嗤笑了一声,转身出了大帐。
此时时辰已到,军队正在整装等待出发,因为人数过于多,所以非常混乱。他一出去被一个士兵撞了一下,忽然瞪大了眼睛,嘴不自觉地张开,慢慢地,缓缓地佝偻起了腰,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呻吟。
那士兵的帽子戴得遮住半张脸,脸颊上有一道长长地伤疤,擦身走了过去,公子申企图抓住他,但是因为腹部的剧痛,而失去了力道,跪在了地上。
这时他身边有很多来往的士兵,但是大家好像都没有看到一样,直到他倒了下去,腹部的伤口流出血流了一地时,才涌了上来。
公子申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指着那个行刺的人逃跑的方向,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不知道有没有人为他追,因为他很快就昏迷了过去。
赵政躲在一棵树后,将带血的匕首随手扔了,用树叶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然后扯下了阿九给他临时贴在脸上的一道伤痕,扔了不合适的帽子,转身回到队伍中。
“你刚去哪了?刚发干粮了,我给你留下了一个。”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笑着从怀里头掏出了一个饼,递给了他。
赵政从大帐里捡了个帽子,带上正了正,接过来道:“谢了。”
前面忽然有人大喊一声:“所有人,原地待命,暂不出发!”
“哦。”那少年接着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自言自语地道,“这又是怎么了啊。”
常明铭从前面回过头来,和赵政飞快地交换了一个视线。
火堆此时都已经扑灭,大帐也都收起了,大家坐在地上,因为旅途劳累所以并不怎么聊天。
常明铭穿着一身男人的兵甲,本来就长得英气的她穿着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她假装与鲁班争吵,骂骂咧咧地走出去了自己的队,坐到了赵政身边。
“动手了?”片刻后,她低声道。
“嗯。”赵政简短地从鼻腔中发出一个音。
“死了?”
“没有。”
“确定没有?”
“确定没有。”
常明铭松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这个活儿谁也不愿意干,最后还是让赵政来了。他每次都完成得非常出色。
他们要让公子申这个变数从这个战场上消失。
这是一个很艰难地决定,他们昨晚才下定决心,因为这个人实在太过于愚蠢了,而且与庞涓的矛盾不可调和,再这样搞下去,把庞涓也带得失去理智,他们必输无疑了。
战场上不能死将军,也同样不能让将军在行军途中就无缘无故被刺伤,否则若是让士兵们知道军队中有奸细必然导致军心大乱,庞涓肯定要封锁这个消息。但是瞒得了一时,却不能长久。
鲁班从将军大帐走出来,袖子上还有些细微的血迹没有擦干净,一个巡查兵拦住他道:“姬兄,是怎么回事?”
鲁班属于战国时代,姬姓,公输氏,在这个时候不能用真名现身,所以化名“姬般”。他搓了下手,很自然地道:“上将军身体不适,先缓一缓便能动身。”
他左右看了一眼,指了两个人道:“进去打个下手。”
若真是生病,又怎么可能用得着这么多人?若是心里警惕的人不该想不到这一点,但是这里的士兵并没有什么疑惑,趁着多得了一会儿的休息时间赶紧缓一缓劳累。
赵政与阿九听令起身,走进大帐中。
一进去就看见公子申脸色苍白躺在地上,上身光着,腰间的伤痕用白布盖住,由一个人跪在地上用手压着避免失血过多。
刚看见这一幕,赵政与阿九二话不说赶紧低下头俯身行礼。假装没有看见。
庞涓焦头烂额,摆了摆手示意别再来这一套了。
阿九粗着嗓子装出男声,慌张地道:“公子是怎么了?”
“治。”庞涓不耐烦地指了指地上的人,开口道。
本来这个公子申就添了不少的乱,结果现在在行军途中被刺,简直是雪上加霜,他现在率军七万人,是几乎魏国的全部兵力,如果此战输了,他必死无疑,而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像是走到了死路上。
阿九蹲下手来,接过那个本来在按着伤口的人手里的活儿,小心翼翼地解开覆盖伤口的布,看了眼整齐的刀伤,心里暗道一声:“好稳。”
其实杀了公子申是最简单的办法,尸体会比一个伤者更好处理,也能让庞涓彻底死心,按照他们的安排走。但是不能这么做,他们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杀人的。
那么如何能让公子申即身受重伤不能从军,又不至于死了呢?
他们这一边404武将出身的人有三个,都在开战的第一天就派往了对面,现在在的人,都没有这个信心。
大家都不想冒这个风险,最后还是让赵政来了。
阿九故意夸大事实道:“公子现在危在旦夕,恐怕不能再走下去了。”
“救活,”庞涓闭着眼坐在一旁,冷冷地道,“无论如何也让他给我活到两军交战!”
阿九沉默了片刻,接过酒罐,往伤口上撒了一下,如此刺激下,公子申甚至没有醒过来。
庞涓胸腔剧烈起伏,像是在压抑着剧烈的情绪。
他觉得这一切简直太过于可笑了,好像是老天在故意捉弄他一样。如果说他前半身一直在向前走,那么自从放走了孙膑,所有的命运都在拼命地向后奔腾。
鲁班小心地道:“将军,公子怕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
庞涓再次闭上了眼睛,半晌没有回应。
鲁班做出焦急不安的姿态,稍加引导,说道:“我们不能没有太子,这可如何是好?”
庞涓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扫射一圈,落在了赵政的身上。
赵政像是被他忽然的视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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