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不短的十日,这人又跟先前来家时一样了,身上瘦的不成样子。周锦城想想阮唐身上火柴似得两条手臂两条腿,就气的一点不想理他,过会儿却还是得问:“路上睡在哪儿?”
阮唐说:“先问问哥哥晚上宿在了哪儿,就在外面,随、随便找个地方……”
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出周锦城的不高兴,隔了段日子没见,阮唐拘束了些,闭了嘴,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周锦城。
一直沉默到大夫来,看过之后,万幸是肋骨没断,只是腹部的淤青还是骇人。大夫开了药,外敷内服都有,周锦城送完大夫回来,脸色缓了很多。阮唐最能看得清周锦城的心情好坏,张嘴就说:“哥哥,饿。”
周锦城瞥他一眼,最终没骂,叫人送了饭菜上来。
问明白了阮唐是跟着自己前后脚出的周府,周锦城写了封信回去,说了些路上的事,将自己生病也一并说了,是阮唐守在身边照顾的他——临走前忘了告知家里,最后还是把书童带上了。
外头下着雨,天色早早地就暗了,周锦城看了会儿书。晚上躺下,黑暗中,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周锦城细问了阮唐路上怎么来的,阮唐就一点点说给他听:
先跟着跑,跑不动跟丢了后就挨着问。周锦城沿途经过的城镇都不大,只要问问带着车队阵仗很大的少爷宿在哪,十有八九都能问到。鞋子走坏了,就编了草鞋穿,阮唐在家时跟他爹学过,想不到是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吃什么……其实没吃到什么,一路上能碰上些野果子树还能摘些,除此外就没有了。
“我衣服里还有一个,黄黄的,跟杏子一样,好吃。”阮唐身上有伤,不敢动,规规矩矩地面对周锦城侧躺,可手上的动作一点不少,比给周锦城看:“但是有这么大,哥哥,明天起来给你吃。”
周锦城道:“我不吃,你自己吃。”
阮唐摇头:“是给哥哥留的,我一直剩着一个,再碰上一样的树就摘下来换了,怕坏,但一直都剩着一个。”
他又重复一遍:“是给哥哥留的。”
睡前周锦城给他擦了身体,但头发还脏着,阮唐自己嫌弃自己,垂头小声说:“我太脏了,不然,把吃的留这么久,哥哥是不是可以赏我一下呢……”
周锦城手撑床挪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阮唐愣愣的,叫了声哥哥,嘴还半张着,周锦城眉眼依然冷淡,却又低头在他眉心轻轻地亲了亲,道:“赏你。”
第11章
周锦城说完赏你之后,没有退开,就那么撑在阮唐身上看他,过了会儿才问:“还饿吗?”
阮唐被亲了一下,心里正甜的要命,摇头闷声说:“不饿了。”
好嘛,周锦城的风寒刚好些,这个小傻子又得了。
刚才叫了一桌菜,大半进了阮唐的肚,最后是周锦城怕他一下吃太多不好,才叫他放下了碗筷。到这会儿胃里反应过来,确实已经饱了。
周锦城拿手背探阮唐的额头,是有些热,但只有一点,看他样子也没事,应该睡一觉就能好。周锦城便把被角给他掖好,道:“晚上不许乱动,记得了?”
阮唐乖乖点头:“记得了。”
他擦完身体以后没衣服穿,只好光溜溜钻进了被子里。两人都是男孩子,他在周锦城面前不会害羞,只因为外头的雨下了太多天,屋里有些阴冷,才由着周锦城把自己紧紧裹住了。
除了离家时有些不舍,之后路上便很赶,其实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见了,周锦城才发觉自己老想弄弄这小傻子,他戳了戳阮唐脸颊上的酒窝,又捏了把人家的鼻子,才克制着收手躺回原位,道:“睡吧。”
他一整天都待在客栈,风寒去了大半,这会儿并不困。累的人是阮唐,这一路来的辛苦没法想象,可小傻子睡了一会儿,在半睡半醒间摸索到周锦城的手握住,嘟囔着喊了声哥哥,周锦城答应了,他才踏踏实实地睡熟了。
第二天起来,要面对的问题还是没有衣服穿。
阮唐身上那身已经不能看了,前一晚睡下后叫人去洗了,干干净净拿在手里,才发现上头到处是磨破的口子。
阮唐看周锦城的脸色不好,只当是因为自己弄坏了新衣服,心里害怕,老实裹着被子在床上待了会儿,没出声,想了想,才低着头小声说:“我赔的,等我发了月钱,我赔……”
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听不见了,周锦城边翻箱子边道:“发了月钱,不是说要买肉吃么,哪还有银子赔衣服?”
阮唐绞着手指头,好半天,才说:“我……我少买点肉吃。”
周锦城给他气笑了,“你能有多少月钱?”
顿了顿,他又问:“跟着我天天少了你的肉吃?”
阮唐怔怔的,道:“哦……那,那不买肉了,都赔衣服吧。”
说话间,周锦城便找出一身来,递给阮唐:“给。”
阮唐却犯了别扭,扯着被子直躲,“哥哥这个衣服,我不能穿。”
周锦城道:“怎么了?”
阮唐不说,只摇头:“不能穿。”
周锦城只伸手去拽他的被子,这样僵持起来,阮唐哪里是周锦城的对手,很快就让人剥鸡蛋一样,光溜溜坐在了那里。
周锦城把连同里衣在内的几件衣服放在他腿上,“自己穿。”
周锦城的衣服套在他身上,从肩到腰,从袖子到裤腿,哪哪都不合身。
阮唐的手脚都看不见,身上套一件月白暗纹长衫,歪着张懵懂可爱的脸,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
他端坐着,都不敢怎么动弹,没那么跳脱了。衣服是他自己穿上的——在周锦城不容拒绝的命令下,这会儿又央求着周锦城:“哥哥,让我脱了吧,原来那个也还能穿。”
“我的衣服怎么你了?穿的好好的,怎么了?”
周锦城有些不悦。他全然无视那长出来的一截袖子,和松松垮垮的腰身,板起脸这样问阮唐。
阮唐偷着摸了摸身上柔软的料子,低头不吭声了。周锦城以为他乖了,便走动着收书和琐碎东西。却没想,一回身,就见阮唐犹犹豫豫地,在伸手解扣子。
“阮唐!”周锦城蹙眉走到阮唐面前,低头几乎是怒视着他了,“怎么这么不听话?”
阮唐总会在些奇奇怪怪的点上害怕周锦城,像是这样,周锦城吼他、给他冷脸的时候,他反而不会有什么退缩,“我不想穿这个,哥哥,让我脱了吧,求求你哥哥……”
周锦城弄不懂他究竟在坚持什么,原只是件小事,气氛却渐渐凝固起来。
阮唐解开一半扣子,见周锦城脸色实在不好,才一脸“你怎么就是不听呢”的表情对他说:“穿什么都要祸害的,从这走了以后,我都还是睡外面。路上的杂草会挂,爬树时候也会磨,原来那个衣服就是这么弄坏的……哥哥这个衣服好,别糟蹋了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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