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声清亮的哨声响起,大约是苏雩叫了附近的小雁过来,一刻钟后,苏雩白色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姬良臣的视线里,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
姬良臣抬眼,笑道:“看来阿雩还是关心我呢不是。”
“别说话了,省省力气吧。”说着,拉了姬良臣到湖边清洗了伤口,从包裹中取出药膏细细涂上,包扎好才又扶姬良臣到柳树下坐着。又取出一个青花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过去。
姬良臣问也没问就大大方方吃了。
“这你倒是信我,不怕我下毒?”
“阿雩没那么傻,不是吗?”
苏雩没答,又坐在湖边,撑起鱼竿。两人一时无话。
片刻后,苏雩道:“对了,那包裹里有披风,你可以穿上,想来你也不想让人看到你狼狈的样子吧。”
“他人看到也无妨,我不在乎的,反正我也没什么君威。”
“那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不过,谁让我喜欢阿臣,在意阿臣你呢,为你做事都应该心甘情愿,你说是吧。”尾音上扬,苏雩轻笑。
“哈,阿雩又说笑了,不过有时候‘多此一举’却是必不可少呢!”
“比如?”苏雩反问。
“比如今天齐越派来的刺客,齐越王明知还不能杀我,那么派出刺客便是‘多此一举’,然而此举又是一箭双雕,既试探了我的虚实,又试探了你的态度,实在是‘必不可少’,阿雩认为我说的可对?”
“是,齐越王现在还不会杀你,激起民愤不说,别的小国趁火打劫就不妙了。试探你的虚实是真,试探我的态度又不尽然,因为,他至始至终都知道我不愿帮他,可他又自信我会帮他。所以,他的‘必不可少’是为了试探你,也是为重伤你,毕竟,他连他最信任最忠心的暗卫都派来了。”
“难怪,我说那些刺客要比以往的厉害,最后还是放走了一个。”
“逃掉是正常的,你不也没尽全力嘛。你们还真是都喜欢‘多此一举’。你不也故意留在齐越营地,来试探你们盛荆的大国师吗?”
“哈哈,此话意义不大先不说,来说说为什么齐越王知道你不愿帮他,可又自信你会帮他,你有把柄在他手里吗?”
“呵呵,此话意义同样不大,也可先不说。”说话间,苏雩挑起鱼竿,一尾青灰色一尺长的鲤鱼被丝线牵引着跃出水面,一个弧度,准确无误地落在旁边的水桶里。
姬良臣吃惊道:“没有鱼饵,你怎么钓上来的?”
苏雩不屑,“谁像你一样,钓鱼时睡觉,再好的鱼饵也是无用。”
姬良臣未答,觉得刚才的药起了作用,有了些力气,便又晃晃悠悠地挪到苏雩旁边坐下,认真地看苏雩钓鱼。
刚刚的话题谁都没再提。
明晃晃的湖水中,大大小小的鱼来来往往,穿行在莲叶间,时不时的会碰触到莲茎,浮在水面的莲也会微微抖动,似是在回应鱼儿的亲吻。而苏雩的鱼钩就晃荡在附近,像蛰伏的蛇,伺机而动。姬良臣这才恍然,不仅感叹:“这些鱼还真没警惕性,这样放纵地游乐,完全没有危机感,难怪会被阿雩捉了。只要用些巧劲和内力,我也能钓。”
苏雩笑笑未答。
若真像姬良臣说的那么容易,那大约河里鱼早就钓完了。苏雩可是和娘亲在外游历时,尝试练习了无数次才能准确地钓到。娘亲曾说:‘事情大多都是没有捷径的,所谓能力天赋也只是一点一滴积累的结果。’所以,很长时间苏雩都认为自己比不上母亲的钓鱼技术是情有可原,直到母亲去世,他才知道并不是母亲钓鱼次数多,而是自己依赖着母亲,从不肯认真学。
更何况,此时此刻的苏雩身上并无半分内力。这也是苏雩见姬良臣遇刺未帮忙的原因。
不然,像苏雩这样一个肆意随性,对喜欢之物宠爱至溺的人,像对小红、小绿、小蓝的放纵,怎会对姬良臣的受伤无动于衷。
姬良臣坐在一旁,看着湖里的游鱼,不禁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其实世人喜欢‘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的传统古已有之,何必‘鱼戏莲叶东西南北’,不过‘鱼戏莲叶间’罢了。而这多此一举不过是为增加情趣。不然,这世间岂不太无趣。”
“其实不然,阿臣只是被皇宫这巨大鸟笼关傻了,对世间有趣之事失了喜爱之心,本来,这世间平凡诸事只是做一个看客,冷眼旁观就足够自娱自乐了,怎会无趣,并且只是阿臣本身就足够有趣。至少对我和哥哥而言,阿臣是很具吸引力的。”苏雩从来都很能用清冷的表情说着直白的话。
又一次提到苏沂,姬良臣心里仍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随即沉寂,却不想多提。道:“我倒是突然想到一词,极是适合阿雩。”
“什么?”
“‘风华清靡’,似风,似水,更似眼前这半湖野莲,清冷而荼蘼。”望着那碧湖上傲放的浮莲,和湖边静坐垂钓的苏雩,更是确定似得点点头。
苏雩轻轻笑了,清冷之中,夹杂着奢靡。很好地诠释了‘风华清靡’一词。却道:“姬良臣别卖弄你的才华了。”话甫一出口,瞬间打破这一形象。
姬良臣像吃了个瘪,随即道:“阿雩,你能不能照顾照顾我这个伤患的情绪。”
“可以啊,我们回营地去,今天我就不烤鱼吃了,免得你只能看不能吃。虽说吃了也不是一定会发炎,但还是小心好。”
“啊,烤鱼?发炎?”什么跟什么。
“并且,阿臣啊,我烤鱼是相当在行的。”说着苏雩收了鱼竿,提了木桶,站起来,往回走。
姬良臣更郁闷了,还赖在地上。
苏雩回头,“难不成想我背你。”
姬良臣无语,慢吞吞地站起来,却惊奇地发现刚刚还叫嚣着疼痛的伤口,现在居然一点也不疼了。跟在苏雩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阿雩,你给我用的什么药?这么快就不疼了。”
“药啊,我不知道,阿竹给的,据他说,成分主要是‘雪上一枝蒿’。”
姬良臣定住不动了。雪上一枝蒿啊,用多了就是□□,想起自己不假思索就吞下的大药丸,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阿雩啊,你是想救我还是害我,怎能不知道是什么药呢?”
苏雩回头,“你怕什么,不过才吃一粒罢了,我每次都是整瓶整瓶吃的,只是止疼而已。只要不疼,不就万事大吉了。”说完,继续往前走。
“整瓶整瓶?万事大吉?”姬良臣低头喃喃,顿觉不可思议。那得是多么疼,才吃那么多止痛药。想着,不禁抬头深深地望着前面的背影。抬脚跟上。
“阿雩,阿竹是谁啊?”
“一个江湖游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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