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镇一听确实松了口气,笑着就说明事态并不严重,他还能把这事糊弄过去。想着他不禁点点头,还蹲下身来,把脸往萧放凑过去,扎得他直呼:“父亲,孩儿已经过了垂髫的年纪了!”
这时,萧镇听见了一阵笑声,抬头一看,不仅自家夫人正笑着,一旁的丫鬟们也正憋着笑呐!他不由得正了正神色,撇下这一干人等,去接受训斥了。
他知道二位兄长喜欢在书房等着他,抬脚便往那里去了。其实,几年未见,他还是挺思念他们的。虽然大哥总是板着张脸,令人看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可好歹是知道护短的。再说那萧锐,纵然平日里最瞧他不上,可在关键时刻,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却只会有他了。
他硬着头皮进了门,只见内室香烟袅袅,令他这一介武夫也醒了神。他向左步行,穿过一道内门,再向左转个弯,就见到了两位阔别已久的兄长。只见他们二人正手捧茶盏,笑颜相对。见是萧镇来了,赶忙转过头来道:“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萧镇听出几分不对劲,正要转身拔腿就跑,却已被萧锐猛地拿住了。他苦着张脸回头,一面告饶一面说:“我这次可真是冤啊!”
萧锐松手放了他,回到座位上,翻了个白眼,说:“你能有什么冤情?无非是说别人先招了你,与你半点关系也无!”
萧镇立在那里,不敢再回话,因为他方才被萧钦瞥了一眼。只见萧钦缓缓起身,也不走到他面前,便转过身,往那窗外看去,悠悠道:“你莫非还未看清当下的形势?何苦招惹他,给自己一顿罪受呢?”
萧镇的确不知形势为何,可兄长所言哪能有错,只能迷迷糊糊地点头应是,不敢再有半分忤逆。这番表现落在萧锐眼里,又不免遭了顿白眼和讽刺。
萧钦哪会不知萧镇的本性,冷着张脸把人骂了一顿后又解释道:“如今咱们侯府可都是投向了今上了,阳陵侯府的人定然不会好生待你,平时无事便别凑上去了。”
萧镇寻思着这与家训不合,正要出口,却被萧锐打断了,只听他说:“兄长何必与他解释,只道莫再与阳陵侯府的人有瓜葛便是了。说得多了,我怕他记得这不记得那,到头来还会坏事!”
萧钦点头,问道:“老三,你可听明白了?”萧镇点头不已,以示自己聪明得很。
萧钦接着道:“瑞平今日怎未与你同来?”
萧镇自是将事情缘由说了个明明白白,惹来萧锐一声叹息,只听他道:“你觉得瑞平是无事生非吗?他还不是为你出气!”
萧镇纵然再是个榆木脑袋,也明白了,孟祯定然是知晓他脸上不愉的缘由,这才使了计捉弄了阳陵侯。却不料被阳陵侯识破,差点惹上杀身之祸。
“为今之计,恐是要把他先摘出来了。依着阳陵侯那性子,早晚把他结果了。只是不知今上究竟如何打算,是否要将他派往别处镇守?”萧锐已与萧钦商议着了。
萧钦道:“老三是可以摘出来的,今上有意让他去南边。可那里,到底苦了点。”
萧镇算是听出来了,原来这是在说他的去留。又听说要将自己派往南边,顿时乐了,那里可是他自小就想去的地方。小时便听人说南边不同于京中,风俗教化尚是前朝遗存,老少衣物亦是旧时风流,他早已心向往之。
“南边未为不可,我这张嘴,笨得厉害。要是还留在陈氏父子身边,我这条命怎么丢的都不可知。”
萧锐嗤笑一声,道:“人笨偏道嘴笨,借口真是借口!”
萧钦这时也绷不住脸,轻笑出声,对萧锐道:“他这一路上也算是辛苦了,你何苦找他的不是,且由他合家团聚去吧!”
萧镇得了此语,不待二位兄长点头,便直窜出门去,生怕萧锐一时反应过来,又将他拿住,劈头盖脸骂上一顿。
第8章 因缘巧合向西塞
三日后,阳陵侯依旨入宫,一众自西塞随行的武官也同时进了宫。与别的述职官员不同,阳陵侯述职总归是嘉奖为主,今上何曾仔细要求过他。因而述职一事不过走个过场,其中机要早已呈之奏章,哪容殿上细说。
不过小半个时辰,阳陵侯一行人就已在殿中依次坐定,各人面前还置有瓜果茶盘,酒水杯盏。俨然是要论功行赏,及时行乐。酒席间再杂以君臣把酒同欢,谈议军机要务,的确是上下同心、天下太平之象。
宫中乐师按令奏着乐声,那调子时而沉沉,时而悠悠,伴随着殿上的香烟,缓缓升腾,却又倏地散开。像人一时聚在一起,一时又四散而去,悲乐之间,不过一抚弦罢了。
端坐于大殿之上的一国之主,听着这没甚气力的乐音,心中没来由地一个猛跳,半睁半闭的双眼透出了几丝清明。他端详着坐在他下首的一众武官,感觉四面仿佛皆是刀刃之声。自践祚以来,十五年过去了,初时新贵已爪牙丰满,似乎把他这提携之人也不放在眼里了。此时又遑论前代旧臣呢?他们只望先帝再生,恩宠又复,好把这天下玩弄于自个儿的股掌之间。既有新贵又有旧臣的阳陵侯府,此时到底谋划着些什么呢?他真有点捉摸不透了。
“牧之,这乐音可合你意?”皇帝与陈牧自小相识,平日称呼他多用其字“牧之”。
陈牧起身行礼,继而笑道:“禀陛下,可合半分。”换作常人,哪敢对皇帝言及半个不字,可这陈牧偏偏做到了。不仅做到了,还活下来了。
听了如此回答,皇帝并未生怒,却是吩咐乐师换曲再奏。一时间,殿上的烟雾彼此缭绕,似沙场厮杀之状,难解难分。这乐音乃是正经的军中之乐,武官们此时也不顾忌规矩了,只是连声叫好。
曲罢,皇帝又问陈牧此曲何如,陈牧照例起身行礼,说:“禀陛下,可合半分。”
皇帝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看着陈牧坐下,他不禁想起了幼时初见陈牧那一幕。
那年陈牧以侍读身份入宫,他听说要来的是陈孚的儿子,满心里都是大仇将得报的喜悦。可是,看着那个比自己要年长的人步态从容地走进殿内,继而又规规矩矩地行礼如仪,再领命端坐,他竟觉得不报仇也是可以的了。
那时候的陈牧,像是一阵古树林里的风,清幽,冷冽,可令他沸腾的心绪宁静下来。可如今的陈牧,却像是一只食人的上古猛兽,令他的冷静灰飞烟灭。
“牧之可还记得,当年陈大将军让朕丢了面子的事?”“陈大将军”说的是陈孚。
“家父早年提过,说是那时陛下实在顽皮,不知规矩,才劝谏先帝小惩大诫。”
当年皇帝不过七岁,正是玩性大的年纪。那日他瞒着太傅,拉了一众奴才往御花园去了。几个人躲到假山石后,在水池边蹲下身来,掬起一捧水,往对方的身上泼去。恰逢先帝带着一众臣子经过,略一听便知是何人在嬉闹了。
先帝本想装作未听见,便调转了方向,打算离开。却不想,陈孚猛地站到了先帝面前,说:“太子年幼,尚需陛下多加引导,万不可坏了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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