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萧啟,他彻底点燃了慕容忱的营帐,算是送了他最后一程。等到火光满天之时,他才一步一回头地策马离开了营地,往西塞归去。此时,天已大明,如同火球的太阳升起,林中的薄雾化作了露水,洗去了烟雾留下的痕迹。一切,焕然如新。但是萧啟知道,他心里永远地有了一个名字——慕容忱。
第19章 几经辗转方回京
萧啟、张掾二人回到西塞城内后,一众将士都是笑脸相迎,脸上堆满了喜悦,一伸手便勾住了这两人的脖子,好一顿赞许。与这一众将士不同的是,这二人心中全无喜悦之情,一个低落至极点,一个在想着事情。
却说在回城途中,张掾等着萧啟赶上来后,问道:“你与那家伙到底是何关系?”
萧啟一脸茫然之色,竟狠狠摇了摇头,才道:“亦敌亦友吧,此人若生逢乱世,我定会追随其后,助其成就霸业。奈何他生不逢时,命运乖舛,最后落得这般境地。目下尚不知那施害之人是谁,若有朝得见,我也是会为他报仇的。”
张掾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好气性!他曾那般伤你,你竟丝毫不计较,还想着要为他报仇。你怎不想想那被西狄铁蹄践踏过的百姓,他们下手之时可未尝想过心软!”
萧啟不由得笑张掾痴,前些时日还一副看开了世事的模样,如今却俨然化身卫道士,到底意欲如何?
“你前些日子还说让我站在今上这边,任由败绩,不管百姓死活。如今却来指责我为敌人报仇,你到底怎么想?”
张掾顿时哑然,几次三番话欲说出却还是收了回去。因为,萧啟确实说出了真相。他想要黎民安泰,可又希望今上在这场与陈氏父子的争斗中取胜,可事实却是这二者不可兼得。这如何成了个悖论呢?
就这样,萧啟自沉浸于失了良友的悲哀中,张掾则在思考如何解除这种现实的困境。因而这二人回到城内之时,实在是高兴不起来,脸色也并不好看。
陈孚父子见了,只道他们是夜间未睡,又兼在突袭时受了点惊吓,方才如此。他们只顾着处理西狄王的事情,然后准备大开宴席,犒赏得胜归来的萧、张二人以及其余军士。
当晚的筵席上杯盏往来不歇,倒酒的小兵乐呵呵地倒了一杯又一杯,但一派盛景之后依然还有少许不可言说的沉痛。去的时候是百人突袭,回来之时只余几十人,另外的几十人早已葬身敌手。少许同那些人相识的凑在一起,唉声叹气,一个道:“他们算是狠的了,也都这么地去了,换上咱们,也不知能斗上几场。”另一个道:“你别这么说,再说啊,我可就要想起我那老娘了,不知道这会子她是不是还在灯下纳鞋底。”这时候,一个声音插嘴道:“那西狄王都被抓住了,离休战便不久了,咱们还愁个什么劲!”这话一出,众人倒都笑了,许是前景明了,身家可保之故。
宴席之上,萧啟无心应对劝酒之人,来一个便喝一个,来两个便喝一双,心里早存了一醉方休的念头。张掾在他对面看着,心中疑惑未除,也是无心应对,来了个人竟也半分不察,弄得众人不敢再劝酒。
好些时辰过后,筵席方散,张掾扶着醉糊涂的萧啟回了营帐。到得营帐内,张掾突听耳边传来一声醉醺醺的猜疑:“你说,慕容忱那事,是不是陈孚干的?他惯会使些小技俩,暗地里伤人的事也不知做了多少桩,我真怀疑是他。”
张掾听后心中一喜,以为萧啟这是要同他齐心协力搞垮陈孚父子了。待到把这人扔到床上,才见他已经熟睡了,方才的不过是说梦话罢了。
张掾气恼不过,回到自个床上坐定,却还是想不明白之前的问题将要如何解决。想了好半晌后,营中声息已然难闻,只听得呼呼而来的北风刮到了人心上。张掾还是没想出个究竟来,只好往床上睡去,他怎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不过,他隐隐约约觉得,百姓是天下之本,君王却是可以换的,解决陈孚父子的法子也是可以换的。
次日天明时分,陈孚拟了文书,着人骑快马回京报告萧啟、张掾得胜之事以及西狄王被俘之事。诸人散尽后,陈牧在帐内道:“如今西狄大败,却仍有将领潜逃,往后恐有一场硬仗要打。”
陈孚不以为意,道:“西狄人善战却不善谋,空有一身武力,全无半点聪慧,一旦涉及利益,便会四分五裂。纵然在逃将领愿意回来报仇,西狄人也会意见不一,最终不了了之。而且,尚有几个部落欲吞并西狄,他们的王可不会由着西狄人卷土重来。”
陈牧自然知道西狄的状况,也知陈孚所言深有其理,可他不相信西狄人会就此放弃。若是他们再来叫阵,恐怕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永除后患了。来日他们父子若是事成,西狄人难免不会纠缠不休,若容他们继续骚扰,百姓定会永无宁日,他们父子的天下也会坐不稳。
“若是西狄人再来之时,父亲可要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切不可纵虎归山。”
陈孚好歹是混迹官场、战场数十年的人物,当然知道西狄之不可留,便点点头,道:“此事还可缓缓再议,眼下的难事是萧啟和张掾该如何处置。这次,今上定会寻着借口召他们回去了。”
“张掾可是个有心眼的,他手里未必没有咱们的把柄。容他回去,恐怕不妙;不容他回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咱们要不要再施一计,让他销声匿迹?”
陈孚沉吟一声,摇头道:“不必,等他回京,自有事情缠住他,那秦太师不会让他分神去今上跟前献殷勤的。你自做好安排,等他二人走时有人接替便好。”
当京中诏书传来时,西塞军中一时哗然。今上敕令张掾立时回京,另派人马将那西狄王押解进京,却给萧啟封了个五品宣威将军,让其驻守西塞。张掾离开之时对萧啟道:“京中定是有了异动,不然此番咱俩怎会同来不同归。你且安心,我会向今上求旨,令你早些归去。”
萧啟自接到诏书后便一直闷闷不乐,他原以为此番军功足以换得回京一事,岂料今上心思难料,竟继续让他留在西塞。张掾的话,他也信不得,倒不是不信张掾,而是不信他能说动今上。可此番离别又不知何时能再见,他到底不愿再出口伤人,便道:“你且放心回去,我在这里自有乐趣,回了京倒是束缚。”
张掾可不信他,笑道:“你别嘴上逞强,你家里的那位,你未必不念着。前些日子还听你半夜叫唤他的名字,那可是难得的。”
萧啟不想听他瞎扯,他向来没有说梦话的习惯,这人摆明了是在套他的话,真是让人又恨又爱。他无意同他继续说话,便赶紧推他出了营帐,催他早早出发,早日到得京中。
待到张掾回京,尚未歇息便被召入宫中。今上与他谈了半宿,出来时张掾面如土色,行动间颠颠簸簸,似那将倾未倾的高楼。他可不曾想过,秦遥夜竟会以寻他的理由离家出走。
那时,秦太师大怒,说此番已无颜与皇家结亲,只恐坏了皇室颜面。张掾苦求今上莫要收回四年前的圣旨,说他只愿求娶秦遥夜。可今上以秦遥夜行为肆意,迟早要给皇家丢脸为由拒绝了他的请求。因而出宫之时,他才会如同丢了魂魄般,浑浑噩噩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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