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啟摇头,平淡地说道:“我与他,不来往很久了。”
张掾的脑中生出了越来越多的疑问,早些年这父子二人分居两地好歹都还能维持良好的关系,怎么如今同在府中却能整日不来往呢?难道,是因为汝阴侯夫人和萧钰的事?但是,这些疑问还是被他暗暗放回了心中。
“你家的事我也不掺和,我只说说我做下的事。”
萧啟抬眼看向他,静静等着他说出来,可是张掾似乎是不好意思或是心有愧疚,怎么也没有立即说出来。萧啟不觉得张掾能做出什么大的坏事,只觉得可能是他自己把问题想严重了。
张掾深吸进一口气,而后吐出,瞅了瞅萧啟的脸色,舔了舔嘴唇,道:“这事吧,说来话长,估计得从十年前说起了。那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到萧敬,我和他当时都愣住了,怎么天底下有这么像的两个人。之后,我就让我手下的人去查他的身份。查到最后,我那手下说不敢查了,因为查不明白,要查明白估计得豁出命来。”
萧啟顿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他不是个傻子,多年前初见张掾的时候就察觉到事情不对。他纵然再想忽略那些相似之处,也不能从心底里彻底抹除掉那时的惊讶和感叹。如今听张掾这般说,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而且还可能是件能把京中搅个天翻地覆的大事。
“既然那时你就觉得不对了,为何到了如今才说出来?”
张掾悄悄凑到萧啟耳边,悄声道:“他想谋反。”
萧啟一时没听清,等回过神来,这四个字已经在他脑子里转过了好几个弯。他印象中的萧敬是个很有能耐的人,既有张扬跋扈的一面,也有懂事乖巧的一面,可要用四个字来概括的话,只有“坚毅果敢”能够用来夸他了。想着想着,他就想起了他和萧敬那令人不堪回首的初见,因此又想到了清和,想到了顾容。果然是不提旧事便罢,一提便怎么也会绕到顾容身上,简直像是走进了死胡同。
“你是觉得你说出去会害了萧家,所以才会先来知会我一声吧?”
张掾点点头,道:“趁着事情还没被今上查明白,你们赶紧找机会撇清跟他的关系,免得将来你我相见之时,真得刀兵相对。”
萧啟大笑出声,摇摇头,低声道:“张掾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你觉得今上会放过萧家?窝藏重犯后人,这可不是撇清关系就能了结的。”
张掾听后很是生气,他好心来给他指路,结果萧啟不接受就算了还嘲讽他,真是不识好人心。
“你这话说的可不厚道,我是好心好意,你这番言语却是何意?就算今上不放过你们,好歹我还是个能为你们求情的,我就不信我从中周旋还保全不得你们!”
萧啟也知道自己方才把话说得有些重,但是张掾看事情还是不够透彻,也不够全面仔细。张掾是有能耐让萧家减轻罪行,但是该杀的人今上照旧不会放过,更何况,张掾想救的还不止萧家。
“那秦家呢?”
张掾被这问话问得哑口无言,是啊,救得了萧家救不了秦家,救不了秦家就救不了秦遥夜。今上在秦、萧两家中应该会选择舍弃萧家,因为秦家没有参与萧敬之事。也就是说,他想保萧家根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日是我莽撞了,我回去细细考虑一番,改日再来。”
言罢,张掾就慌慌张张地走了,不再如来时那般随性惬意。
张掾是走了,可是萧啟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他记起萧钦逼他请求外调之事,他总觉得在这件事背后,萧钦也在推波助澜。不为什么功名利禄,只是为了扳倒萧钰。是啊,他父亲对萧钰一家合该是恨之入骨。
那么,如今萧钦是不管整个萧家会如何了吗?他是希望把整个萧家都拉进来为他的恨意充当陪葬品吗?
其实,萧钦正在为那天在肃王府不知轻重地说了那番话而后悔。他那时只是图一时口舌之快,哪里想到萧家还未安顿好,轻易动不得。他不知今上是否开始怀疑萧敬的身世,但是肃王肯定是会怀疑的。而肃王又是一路跟随今上到如今,绝对不会藏私心。萧敬身份的败露,估计就在旦夕之间了。
他在房里心急火燎地打转,想要赶紧想出个办法来保全萧家。可是,身边的小厮来报,说是萧夫人又出门去了。他让那小厮退下,而他自己则是气急了,顺手摔了桌面上的砚台。那砚台是萧夫人在婚后送给他的,在他心中,也曾是意义非凡。可是如今,这份情意真也是随风而散了。恰如这砚台,摔了个七零八碎,才对得住曾经如昙花一现般的美。
他颓废地躺回椅子上,再也不想动作了,就连萧家会如何他也不介意了。只要能把萧钰置之死地,就算拉上整个萧家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了。散了吧,就这样散了吧。二十多年了,捂不热的就是捂不热,养不熟的就是养不熟,是他萧钦没本事。萧家到了他手里,合该落败。
书房的门半关不关,一束不算强烈的光映照进来,萧钦那泛黄的脸上只有情绪郁郁的低迷和随波逐流的肆意。突然,风刮了进来,那扇门倏地关上了。萧钦的眼睛眨了眨,整个人却没动过一下。
而在宫里,一件秘事正在商讨之中。
肃王查探了不少关于萧敬的消息,最后得出的是惊人的结论——萧敬是成王后人。他不敢隐瞒,一刻也没有停留就进了宫,把这件事告诉了今上。
今上心中早有准备,因此算不上很吃惊,只是叹了口气,道:“看来,萧骛当是早就知道了。”
肃王也知道今上是何意思,看来又有一场硬仗不得不打了。
“如今东、西两面已然落入他们手中,又加上萧敬才打败陈孚,朝中上下对他多有敬畏,不知该派谁去应战,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今上原想着萧啟可以一用,可一想到他姓萧,就免了这个心思。除了萧啟,朝中能用的将军真是寥寥无几。天下承平日久,重文抑武,除了阳陵侯府和汝阴侯府,再无将才。世家中虽不乏习武者,可到底没有上战场的经历,能作战却不见得能指挥。唯一一个算得上有谋略的已被派往南方,防止前朝势力死灰复燃。剩下的,只有张掾了。
“张掾可有作战的想法?”
肃王虽不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又上战场,可事关国家大事,哪能容得下私情,便道:“他好歹也在战场上待过近十年了,若是陛下信任,择日便令他去吧。”
今上叹了口气,道:“朕原先不给他封赏,是希望他一辈子安乐的。到头来,还是把他卷进来了。朕对不住你啊,也对不住母后啊!”
今上这话说得饱含情义,丝毫不见当初陈孚起事时不管张掾死活的随意。他是个皇帝,有时候该绝情,有时候该温情,他掌握得恰到好处。
肃王听得心中没了滋味,当初张掾被弃那件事,他虽不至于怀恨在心,却也还是膈应着。所幸的是,张掾机敏,逃过了一劫。如今听今上这般说,肃王不仅不觉得感动,还觉得有些嫌恶。但是,他是谁呢?他姓张,他只能为这张家的天下耗尽心力,而不能为了私人恩怨置天下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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