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_长安一颗蛋【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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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当初的苏易清,究竟做了什么?

  他猛地闭上眼睛,抱住了头。全身的血往头上涌,砰砰敲打着心中关死的门。

  枯树,惊鸟,新坟,薄雪。

  苏易清站在一场如梦的风烟中。

  他像是落入了一场轻梦中。

  梦里有青石砖的路,是沉沉的夜晚。

  转瞬,路边灯火如昼,如星河一弯。

  他站在一串红色灯笼下,看见了温柔烛光中一双清萧眉眼。

  他们两人站在灯笼下,灯光将白蓝二色的衣衫都染上了温温的暖意。

  白衣公子手持一盏黄色灯笼,站在石砖上。灯光下,他的眼神模糊成一片。

  “阿清,楚家五楼十二阁,三十五处机防,究竟是不是你泄露。”

  这虽然是一个问句,可在楚云歌口中,并无多少疑问的意思,反而带着一重一重的叹息,像水中浆打了无数遍的白衣,凉而沉。

  雾中的苏易清,缓缓后退了一步。

  黑色雾气又弥了上来,苏易清咬牙抓住了记忆的碎片,用力回忆梦中的自己,在幢幢灯火中,在五色烟华下。

  不要退,不要退。他在心里用力喊,带着我,去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闸门急速颤动,雾气如海浪翻滚,肆意狂奔。

  青石路边,无数灯笼连成一串串。

  雾中的苏易清点了点头,嘴抿了一抿,轻声道:“我不想骗你。”

  楚云歌的脸色忽然苍白起来。

  头顶上的大红灯笼忽地摇晃起来。他们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不停,像散乱又无处可平息的心绪。

  如软红帐的灯光哗然撕碎,冰凉寒气从白色袖中无声探出。

  袖中飞出的剑光,扯碎漫天灯火。

  管形,修长,微窄,冰凉。

  雾气被梦中的形状奇异的剑瞬间击碎,一场幻境霎时消弭。

  苏易清怔怔站在雪中,眼前似乎还停留着那短暂美丽的寒光。

  他看了一眼雪中墓碑,下定了决心似的,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背后,新坟旧雪,无人立。

  他走到村落中时,才看清周围地势,往子规山上的路,都被拦截在陡峭石壁外。

  悬崖像一道巨大的门,将平原村落和山野横绝成两个世界。

  他站在山的另一边,总觉得,短短几天,像经历了一场梦。

  可他不得不为了这场梦去努力,他总要想明白,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村中的人并无多少和外界交流的经历,见了一个负刀而来的青年,有些惊惧地看过来。

  苏易清把头低得很低些,顺着村中唯一的河道往外走,一直走到了湖前。

  岸边杂草丛生,这处村落被湖隔出来,苏易清四处打量了一眼,也没瞧见有船。

  一边提着锄头的老人哑着声音告诉他,撑船的人,三四天才来一次,要等上几天了。

  苏易清就坐下来,风吹得他黑色长发飘飘荡荡,他支着下巴,看湖面波水粼粼。

  他要往哪里去?

  苏易清不知道。

  眼前的路,还很长。

  当苏易清站在江南萧萧风色中时,京城中又是另一番风景。

  秦顾一头黑发飞扬在京畿大道上,马蹄下的烟尘都浮动着天下中心的繁华。

  紫箭袖,黑貂裘;宝马银鞍,雕车香坠。

  简单的马尾仅用金蝉铛束起,半掩额发下,剑眉微挑,笑意如灿。

  腊月二十三,除夕将至。

  秦顾策马而行,路边的贩浆人纷纷侧目,只来得及见一个富贵之极的背影。

  他和沈从风用了三天的时间,从随州赶来,刚到了京城,就有内侍带来圣上口谕,将沈将军给招进宫去。

  他刚好落个清闲,骑上马就往安仁坊奔去。

  安仁坊中的秦家大宅,覆压数亩,红亭赤阑,金沙玉潭,素来以富贵盛大的景象而闻名。

  此刻,整个宅邸中都挂上了锦纱灯笼,要为除夕做一场浩浩荡荡的准备。

  门前跪坐着双石狮,黑色大门漆彩雕画,舞女在栏杆间穿梭如云。

  马脖子上的银铃响了一路,在距离大门数十米远的时候,两侧窄门中仆从次第而出,有持瓶洒水的,有递巾牵马的。秦顾交了马,扬声笑道:“老三,磨磨蹭蹭,还躲在门后做什么。”

  他话未说完,两步并作一步往家门中走,顺手把外袍褪下,随手丢给身边的仆人。

  秦襄不留意被他拍到后脖子,痛得龇牙咧嘴,继而笑道:“嘿,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锦明要嫁人了。”

  秦顾挑了挑眉,过了会儿才想起来锦明是哪位叔伯的女儿,不算得很熟悉的姑娘,既然被他三弟这么珍重地当做好消息,怕是嫁了位不错的人家,对秦家来说,更是桩不错的交易。

  在门下站了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即刻有小厮低头快步行来,说老爷要见大公子。

  秦顾拍了拍头,哎呀呀笑了一声,跟在后面往宅中走去。

  穿过了几处洞门,秦顾一面走,一面打量新春将至的家宅。处处装饰得明艳堂皇,彩锦明灯,几乎迷住他的眼睛。

  走到一处发旧的房门前,四周寂悄无人,小厮行了一礼即刻退下。

  秦顾整了整衣服,脸色一正,伸手扣了三下门,再抬脚往门内走。

  屋内陈设,旧而煊贵。帘后,露出男人微白鬓发来。

  秦顾一怔,跪在软垫上,沉着眉眼,肃然道:“父亲。”

  动作端郁沉穆,唯有微挑眉眼,窥得勃发英姿。和方才朗笑疾行一身富贵的秦顾,判若两人。

  男人端起茶杯,青瓷漾着一湾水光。他看了看座下的儿子,悠悠道:“当初,沈从风让秦家襄助,斩除江南楚家,以此换回秦氏一族得归蒙山。”

  秦顾微微颔首,双手扶于膝上,窗外的光在他身上,落了一层白霜似的。

  “那自然不仅仅是他的意思,况且陛下圣谕,让你跟着沈从风,这笔交易,自然不能算错。”

  只是风险未免有些大。

  让秦家长子嫡孙跟在沈从风身边,一边奉帝王之令,斩杀江南楚家,为天下豪门作表;一面用以挟制秦家,不敢稍有异心。

  天平两端,一边是秦家日日夜夜想要回归的蒙山,一边是沈从风与秦家,除灭江南楚家。

  陛下往天平的一端,加上了秦顾的性命与自由。

  当初秦家也曾想过,让秦顾取中原王家的女儿,往天平的另一端,加上另一个王家。

  同为四姓,一个是京城困马,一个是中原飞云。马踏流云,终有一日,或可奔离京城,驰骋江湖。

  座上的男人抿一口茶,漫不经心道:“你可还记得当初说了什么……”

  秦顾慢慢抬头,忽地一笑。

  他长得十分俊朗潇洒,平常一笑,略见跋扈。可如今跪坐在地,满身肃然,一笑沉渊。

  秦顾顿了顿,沉声道:“父亲……我当时求的,不是机会,只是时间。”

  他还记得,在父亲提出让自己娶王家女儿的时候,他轰然跪倒,伏地叩首,信誓旦旦道:“父亲,我三年之内,必定带秦家回归蒙山。唯有嫁娶一事,敢请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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