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媒_霜枝栖月【CP完结】(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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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间屋子在院子的角隅,背靠着是一片荒废的田埂。

  正逢盛夏,透窗望去,葳蕤葳蓁间萤火虫星星点点浮来荡去,恍如居无定所的鬼火。

  骆攸宁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忙伸手去把窗帘拉上,可却在他拉完窗帘回身的刹那,他又倏然发现系在床柱两端的蚊帐悄无声合拢在了一处,白布厚重,幔幔垂垂将一张木床罩得严严实实犹如封钉好的棺材。

  喉间滚出的气音止不住发颤,骆攸宁压着嗓子唤了一声:“乔荆?”

  声音在死寂的屋内那么清晰,仿佛有一瞬间惊醒了沉睡的恶魔。

  蚊帐微微晃动,平整的布面缓缓凸出一张人脸。

  骆攸宁屏住呼吸后退了一步,他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皮鞋徐徐伸出了帐沿,踩在了床边的脚垫上,皮鞋沾着泥渣已然干硬,浊黄里透着黑红如干涸的血。

  黑皮鞋向前挪动,藏在棺材里的恶鬼慢慢站起了身。

  头顶的钨丝灯呲呲嘶嘶闪烁不定,敞开的房门似得了甚号令,吱吱呀呀地摇晃着,眼看着就要向内合上。

  电光火石间,骆攸宁想也不想窜到了门口,他丝毫不敢犹豫,奋力拽着门把手,跟着就往外冲,就在他后脚踏离门的一刹间,嘭嘭两声巨响,门被甩上的同时,屋里的灯泡猛地炸开了花。

  黑暗张牙舞爪,吞噬了平静的假象。

  第四十四章

  骆攸宁伫立廊间惊魂未定。

  中庭撒着凄冷月光,树影斑驳,枝杈根根似枯槁的指爪。

  廊下悬着一对灯笼,蜡糊得纸膜惨白似灵幡。内里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点青焰,山风泠泠生夜寒,两盏灯笼弱不胜风扑棱着,不断撞击廊柱。

  啪沙的声响映着遥遥响起的稚嫩童歌,昭示着恶魔到来。

  屋里阒寂一片,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脖颈上隐约刺痛却提醒着他方才撞见的那个人,他伸手摸了摸,隐约觉得那绕颈的伤口又扩大了几分。

  骆攸宁不敢久留,正打算去找乔荆,刚是旋踵,猛得撞见身后悄无声息立着个黑漆漆的白影。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幽幽的声音像是夜色里骤然窜出的蝙蝠,唬了他一跳,借着微光仔细一看,那却是这家妇人。

  她明显不是白天那副模样,神色飘忽仿如梦游般,望着庭院的一角对着他喃喃发出梦呓:“我总是在做梦,梦到我小女儿回来了。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从树的后面跑出来,抱着我的大腿撒着娇要妈妈抱抱她。我蹲下去想把她抱起来,她却突然又不见了。”

  骆攸宁听得心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遇见另一个受害者的家人。

  “她哥那时候刚好放暑假回来,从城里给她买了好漂亮的小裙。她天天穿着不肯换,让我给她扎小辫擦香香,说要出去给她那些小伙伴们看看,”泪水灼得她眼眶通红,妇人哽咽着,“她那天走得欢天喜地,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遥夜沉沉,万籁俱寂。远有积云随风款步,徐徐覆住苍冥间那轮萧索明月。

  想问的话哑在喉间,妇人哭诉声如泣血。

  “她从小就是好孩子,比她哥都乖。我们下地干活,她就坐在田埂边自己玩,有时候还会巴巴追着我后面说要帮妈妈挑担子。和堂哥堂姐去镇上玩也总想着给我们带些好吃好玩……”

  “那段时间村里丢了不少孩子,我们去报了警,警察让我们回家等,我们都在等她回来,”话至此陡然断,那妇人突然抬起头睁大眼睛死死盯向他,不停地问他,“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你是不是在我们家看到什么了?你有没有在那片墓地里看到她?你知不知道我的小女儿什么时候会回来?你是不是看到她了?”

  声声质问透着难以言喻的疯狂。

  那是年年岁岁坚守不到的痴,那是冥冥之中苦等无果的怨。

  骆攸宁听着心惊,面对着那妇人声声的逼问,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夜风漠漠催着阴云,缺月重现出半张面孔,流光倾泻如霜如雪,照得庭中一时大亮。

  有一瞬息他看到了院子角落的那棵老树下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浓荫遮去了她的上半身,只剩下蓬起的裙摆与小巧的皮鞋。

  她一动不动伫立在那处。

  生前苦难随着死亡已然落幕。

  她终于回到了她留恋的家中,看着来去的客人,守着等她的亲人。

  只是这一次,谁都看不到她。

  骆攸宁唇舌发苦,他想劝劝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告诉她,她的女儿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可是有什么用呢?她看不到她的女儿,听不到她的声音,他所说的只能是虚假语言描绘出的海市蜃楼,对这个母亲而言,恐怕不过又是一次的饮鸩止渴。

  他们这厢正是沉默无言,平地里却炸起一声斥骂,骤然打破了周遭安宁:“大半夜的你又出来发什么疯!”

  那家男人刚巧从对屋出来,见状面色大变,快步走了过来,箍着那妇人的手腕往屋里拽:“药吃了么?吃了就快回去睡觉。囡囡明天就回来了。”

  乔荆跟在他身后,见状也疾步走到了骆攸宁身边:“怎么了?”

  骆攸宁摇摇头没有说话。

  “囡囡已经回来了,”他面前妇人哭得肝肠寸断,挣扎着要甩开她丈夫的手,边口齿不清的呜咽着:“我听到囡囡在这里唱歌,我听到囡囡回来了。”

  男人脸色难堪对他连声道了歉,“我婆娘精神一直有问题,白天还正常些,一到晚上就容易犯病,”他揽着妇人往屋里走,小声劝着她,边不忘回头道,“你们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直等那对夫妻的身影消失在屋廊拐角,骆攸宁才道:“我刚刚才想起来了,我在那个人的房子里见过他们的女儿……她就是那个被割掉舌头的小姑娘。”

  他这么一说,乔荆便懂了,他轻轻拍了拍骆攸宁的肩以示安慰,随后道:“我都问出来了。”

  骆攸宁抬眼去看他。

  此时月华已漫过台阶浸到廊中,青年沐浴在皎皎月光之下,双眸明亮得好似远天夜空里的一双星子,熠熠生辉。

  乔荆匆匆挪开目光,随口道:“神婆当初选人去厚葬那尸骨,刚好选到了他。虽然是厚葬,可埋的地方是他们那片潭边的乱葬岗。他说他心里恨极,等埋下去之后又找别地的神婆问了些偏方法子,趁夜里偷去村口把那具尸体挖了出来,重新埋到了村口去,要他千人踩万人踏,永世不得安宁。没想到之后,一道去埋尸的几个人先后都出了意外,不知为何就他一家平安无事。事后他觉不妥,想去村口找那具尸骨,结果刚巧赶上山路坍塌,大石把那处给掩埋了。”

  骆攸宁看了一眼庭中那棵大树,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已不在原地了。

  乔荆停了片刻,才道:“我仔细问了一下,发现所有的事故都是在那具尸骨被从潭里挖出来之后发生的。那么如果我们把他的尸骨重新沉回潭里,算不算再杀了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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