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马!”
绿子轻轻低呼了一声,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在这么正式的场合上出这种差错,把刚才如此静谧美好的气氛全都破坏殆尽。
绿子望着久马,可是在茶碗打翻的一瞬间,久马却没有露出意外惊讶和措手不及的表情,反而一直盯视着坐在他面前的清次,那种漠然的眼神就好像打翻茶碗这种事,根本就是故意的。
“久马……”
绿子再唤了一次,才看到他抽出怀纸擦拭着身上的茶渍,然后不慌不忙地俯下身来道歉:“万分抱歉,打断了各位的雅兴,请允许我暂时告退一下。”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从门内走了出去。
“真是太失礼了,请无论如何不要见怪。”
绿子连忙代替儿子向秀家致歉,突然发生这种事,在座的其他宾客也感到十分尴尬。
秀家微微一笑道:“没关系,这是小事,久马在我身边那么久总也不肯犯错,连我都感到有点遗憾了,能让他出一次错,就算是弥补了这个遗憾吧。”
绿子一愣,立刻笑了起来:“殿下,您真是会开玩笑。”
被秀家那么一说,原本尴尬僵硬的气氛又活络起来,大家都松了口气,开始欣赏着茶室外的美妙雪景点头说话。
“难得今年的雪景格外美丽,秀家殿下要不要写下几句留作纪念呢?”
“这样啊。”
听到绿子这么说,秀家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清次,只见他牵起了一边的嘴角,显然对久马的离开感到别有深意。
秀家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记起前不久他说的,最近总觉得久马要用目光把他整个全都刺穿的话,不禁失笑。
他拿起绿子递过来的奉书纸,在纸上写道:
“晓月难久赏,雪树绕清池,融化去,实可惜。”
写完后放下笔,又侧首看了一遍,秀家看到那几行字中的汉字“久”和“清”时,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随手把帖纸举到了清次的眼前。
这个举动显然也出乎绿子的意料,她原本以为秀家应该会先递给她看才对,但是绿子对此倒没有多想,只看到清次的眉间微微一皱,好像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多看了一遍之后立刻牵动着嘴角笑了起来。
“写得不坏。”
这么一说,其他的客人们也纷纷要求传阅,最后才传到绿子的手中。
久马的这位生母是出自名门的闺秀,在诗歌俳句方面也颇有才华,这时从他人手中接过这张帖纸一看,只感到意境虽美,但又流于表面,少了一份悠远之意。
可是等她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两人相对而视,想笑又暗中克制,自己再细看了两遍之后,终于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哪里是在咏雪景,分明是在调情。
难怪久马今天会失手打翻茶碗,经过上一次在她面前说起秀家和那个浪人的事情之后,她也听到了不少有关于此的传闻。
这么看来,久马会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绿子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对秀家的忠心不容有任何外力介入,在他心目中,如果秀家信任别人胜过他,那就是他自己的失职,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绿子轻轻叹了口气,但是久马可能是搞错了吧,秀家此时并不是信任清次更胜于他,而是和这个男人彼此相爱着。
“真是个莽撞的傻瓜。”
绿子摇着头把纸放在旁边的漆盘里。
久马对于这件事完全是误会了,至少在当时,绿子确实是如此认为的。
这次以赏雪为名的晓茶会受到褒奖,宾客们在充分欣赏了日出雪景之美后,纷纷满意地离去了。
秀家因为难得出来,所以对绿子要求希望能一直打扰到晚上。
这个请求当然毫无阻碍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虽说是客人,但是秀家在这里有着绝对自由,所有人对他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
久马家的庭院虽然及不上那古野城中的宽阔广大,但经过绿子的精心营造,也呈现出了少有的别致和精巧,尤其是在这个白雪皑皑的清早,朝阳刚刚升起一会儿,立刻又下起了雪。
雪花静静飘落在原本就积满了雪的院子里,穿着木屐的脚踩上去会传来十分好听的声音。
轻微的“喳喳”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如此神奇,令人几乎不忍停下。
秀家一个人走在院子里,清次因为抱怨说到处都是白的,看得眼睛痛,所以独自留在房里喝酒,虽然他对那些合乎礼仪的社交全都能做得很好,可是又经常对此表现出一种玩世不恭的不屑来,就好像听说要来久马家出席茶会,清次当时也对秀家说出“不过就是把茶水烧开然后再喝干么”这样的话,简直让人哭笑不得,可是随后在茶会上却又一本正经,仿佛深谙茶道的极致似的。
秀家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他,在小豆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明明就是一副浪荡的样子,可是越到后来就越显出了不同的面貌。
不过,或许就是因为捉摸不透,所以才会被吸引吧。
他把双手拢在袖中,望着压在树枝上的积雪,即使没有风,雪堆也在不知不觉中骤然抖落,轻轻地掉下来和地上的霜雪合为一体。
一个穿着单薄衣裳的小厮正抱着堆木柴从不远处的小路上经过。
小径上铺着圆石,扫去少许积雪后,地面反而变得湿漉漉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脚下,但是走到树下的时候,忽然一个踉跄,往后仰倒,虽然没有摔下去,手中的木柴却顿时散落在了地上。
秀家看着他跪在地上捡木柴,顺手也捡起脚边的一根递了过去。
“啊,太感谢了,实在是不敢当。”
仆役接过木柴后连忙惶恐地跪在雪地里埋首请罪:“打扰了您观赏雪景,请原谅我。”
“没关系,我只是随便走走。”
秀家看着他,面前这个正干着杂役活的男子大约二十岁左右,因为一直把头埋得很低,所以也看不到他的长相。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单衣,绑着白色的束袖带子,在这么冷的冬天还赤着两条手臂干活。
虽然在平时看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就在这个仆役得到允许离开的时候,秀家的目光一动,忽然看到他右手的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
那条刀疤还残留着硬痂,似乎刚痊愈不久。
看到这里,秀家想起什么,开口叫住了他。
“等一下。”
他说:“我有话要问你。”
这个时候,另一个仆役看到散落了一地的木柴赶过来道:“传兵卫,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人一扯这个叫做传兵卫的男人,示意他跪下来对秀家说话。
可就在这一扯之间,从传兵卫的怀里掉落了一样东西。
看上去像是一段细长的白色木头,一落下去就深入雪中,份量似乎还不轻。
传兵卫脸色一变,立刻伸手去捡,但是秀家却已经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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