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正没有再追究执笔写信的人究竟是谁,而是好像闲聊似的问道:“为什么要把这封信送到我的手里,若是想弹劾吉池照摄,应该送去给江户的将军不是么?”
“那样的话,恐怕时间上来不及。”
“来不及?”
“据说吉池的部下八日时就已经遣人往江户禀告尾张藩内的起义,这件事,藩主大人应该没想过要自己禀报上去,而想短时间在藩领内自行解决的吧。”
如果报上幕府让将军知道的话,那么在自己管理的藩领内发生这样的事,无疑会令威信一落千丈,失去幕府的信任。
光正没有说话,赶在幕府得到消息之前让吉池的党羽伏诛,那样起义的事就完全可以解释成是吉池照摄为了倒幕而故意策划的。
胜与负,成与败,现在全看谁能把握住时间,可以说是五彩缤纷的战争戏中更加惊心动魄的段落了。
光正在沉默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么切末那边的叛军目前有多少人?”
“切末?”又吉一怔:“……切末城并没有人啊,嗯,应该说并没有可以战斗的人吧,所有的主力全都移到肥田,这个时候切末只是个空城罢了。”
光正一下子皱起了眉。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下升起,右手紧紧地握着手边的折扇,骨节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你说的全都是真的吗?我听说切末那里有三万兵马。”
“这不可能。”
又吉摇了摇头:“没这回事。”
有三万兵马的消息,是自己派去打探的密探近日才传回来的,但明明是子虚乌有的事,为什么却会这样传回他的耳中。
这其中所有的巨大阴谋,难道连自己派去的密探也能被人买通么?
光正回头问身边的氏野信俊道:“派去切末的将领是哪一位?”
“森久马。”
“是他……”
光正一下子站了起来。
“平藏,你去把家老们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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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侧用人:江户幕府的重要职务,负责把将军的命令传达给老中或将老中的意见代转给将军,并向将军进言。
第五十九话?无间钟
四月中,十四日,小木城神社中的樱花一开,热闹的赏花大会就已经筹备好了。
秀家在小木城主朝尾久市郎专门为他准备的公馆廊下看着院子里的垂枝樱。
只要有风吹来,花瓣就像下雪一样飞散开来落在庭院中的白沙上,被风吹走后紧跟着又落下新的。
花瓣好像永远都落不完,不管怎么掉,粉色的花还是布满了整棵树。
花枝垂到地面上,不分昼夜开放,如同娇艳的瀑布般在骄阳下着火似的。
这是世间罕见的美艳。
城下町正热闹非凡,参拜伊势神宫顺道经过的贵人,行走各处的僧侣,难波的铁匠,奈良的甲胄商人,高山的茶刷匠,室町和服绸缎店的伙计,各种各样的人和跟着有钱人出入游廓妓院的帮闲也全都能看得到。
春暖花开,好像连走路都有了劲头,行商们更是不会错过这大好的机会推销自己的商品,走在路上的女人们都会受到称赞,顺便停下来买几样不怎么贵重的发簪和插梳,互相比着美丽的衣服,其中不但有朝臣家的女佣人,也有诸侯家的小姐。
总之,连空气闻起来都是扑鼻的香粉味。
随便在町街上走动,或是去看能乐排练,扮演女角的歌舞伎者动人的姿态都叫人难以忘怀。
赏花大会其实只不过是借着樱花之名,让人们理所当然地聚在一起玩乐罢了。
朝尾城主在自己的宅邸中设下宴席,十分诚恳地邀请秀家参加,据说招来不少年轻貌美的侍女作伴服侍,甚至还有几个十四五岁,姿色出众,端庄文雅的舞妓扮成少年模样参加酒宴,陪客人喝酒赏花。
但是这些都被秀家推辞掉了。
“冷清有时候也是很有意思的。”
他对身边的人这么说,然后要求仆役们把上好的清酒挑选两壶放在廊下,地板上垫着柔软的坐垫,就赏公馆庭院里的垂枝樱。
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清次一个人。
“还记得去年神无月说的话么?”
“嗯。”
清次应了一声:“是说好了卯月要在那古野城赏樱花。”
“结果还是没能赶上。”秀家叹了口气道:“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心里想好的,总是比不上世事变化,约定好了的事也常常不能做到。”
“不过这样也很好。”清次笑道:“城中的樱花每年都有机会看到,别处的可就不一定了。”
听他这么说的时候,秀家手执酒杯刚放到嘴边,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秀家摇头,嘴角浮起一个微笑,他饮了一口酒,然后把酒杯递给清次。
白色的杯中酒色清澈,上面漂浮着一片形状姣好的樱花瓣。
清次也感到意外,粉红与纯白相互映衬,花瓣随着酒液微微荡漾,说不出的美丽可爱。
他举起酒杯也喝了一口,抬头的时候却看到城主朝尾远远地在长廊尽头看着这边,好像还在犹豫着该不该过来。
看那个样子,似乎对秀家和清次的暧昧举动也颇为意外。
清次放下杯子,故意用手支着头道:“上了年纪仍不懂得恋情的木头男人真是可怜。”
秀家忍着笑,却还是向朝尾道:“有什么事吗?”
被问到的朝尾久市郎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上去果然上些了年纪,脸上略带一些迷惑的表情,但是很快就变得镇定起来,也不去看坐在一旁的清次,向秀家微微行过礼后交了一封信给他。
“从切末城送来的信,本来不想打断您的兴致,但是考虑到战况不敢怠慢,所以就亲自送过来了。”
“切末?”秀家接过信,早在肥田之战结束时,他就已经派遣了一支近万人的队伍作为先锋前往切末城,而且采取的是悄悄行军的策略,要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万人与其说是援军,还不如说是威慑,叛军的主力已被歼灭,接下来的根本不能算是战斗,所以也绝对没有输的道理。
秀家看完了手中的信,信是久马写来的,内容出人意料,说到切末城中的叛军多达三万,严防死守,藩军围城至今仍无效果,屡次突击陷入苦战,要求增派援军。
对秀家来说,这不是预先估计不足,而变成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了。
明明就已经被打得分崩离析溃不成军的叛军怎么可能突然又出现了三万,而且数量如此之多,事先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该不会是圈套吧。”清次也看完了信,立刻做出这样的判断。
但是他看到秀家摇了摇头道:“信是久马写来的,这种大事他总不至于乱来。”
“如果是受了胁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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