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谈屈居,这处自在。不似重阙之下,拘着人。至于江山万里,他坐拥了,我在与否,并不重要。”
“是不重要,还是你胆怯?”老者问了这话向住持,住持却愣神了,久未答言。
倒是老者先大笑出声了,又道:“也罢也罢,怯也好爱也罢,到底是天各一方了。好在你养了个谢平之,替你。”
“如无那小子,怕是陵儿这辈子都不会入扶风,我从未教他任何权术,只怕日后去了扶风,少不得要吃亏啊。”
“那可不好说,只要重阙里的那人想护着,平之便受不得什么委屈。说起那小子,前几日你瞧他,觉着如何?”
“但愿吧。至于那小子在我那茶室喝了三天茶,就为让我给他指路。”
“你茶室的茶?那真……是为难他了。你给他指了平之的路?”
“哈哈哈,他脾性可以,受得住。”住持渐往老者身前的桌案走去,替他收了那茶碗,“他直言寻一人,名作谢平之。”
“依你之言,他可继承……?”
“他可不可,贫僧不知。但继位之人,如是方才那人,只怕这半壁江山……”住持未将后话说完,而是将盏中温茶泼了出去,再递眼神向那老者,“便该是这样了。”
茶水被泼出去,四散开,渗入地下去,二人见状,自然懂得个中道理,欢畅而笑,却带着几分讽意和几分嘲。
“行了,今日这出戏,也不枉我从扶风专门来听。听也听了,本官要回本官的扶风了,你继续当你的和尚吧。”
那老者起身向门边走,身子有些佝偻,许是久来行礼问安留下的,也并不富态,可以说是清瘦有之,当是足够为这个君主鞠躬尽瘁了。
虽是一声=身老态龙钟,但双眼仍炯炯有神。
“啊,何时那谢平之入了扶风,让他来我这处走走。”
“去你那处,你把王家家当都给他?”
“你既皈依,如何管这俗世?况我一生自问清廉有之,哪有什么家当?”
“那,施主慢走。阿弥陀佛。”住持立马换作了一脸严肃状,冷声相送。
老者却也不怪他这副模样,摆手而离。心想着住持也只有在谈及那殿上掌权人,和谢平之时,多少还有点人间烟火味了。
接连送走二人,住持将手中空茶碗置于外屋桌案上,才唤来那小沙弥。
“莫去清虚观叨扰惠玄了,他也没剩多少快活日子了。”言未尽,住持便长咳了几声,他的精神力越来越不如从前,他是知道的。况那几年费尽心力,他本不如别人命长。这几年昭行诸事纷杂,他比旁人更清楚,自己已近风烛残年时。
他缓了口气,才道:“让陵儿明日早起,去给那人讲经。”
“师父,我觉得平之师兄,不会应的。”
“让他从伐檀出来,再来我这处吃茶。去吧。”住持对沙弥的话,置若罔闻,又道。住持心下唯一担忧的,便是他养的这陵儿,他得在步入黄泉前,看到他的选择,庙堂或江湖。
如是前者,他只能尽他所有为他铺路,如是后者,他便可放他一人闯,再将这昭行留给惠玄,这样,便是那小子负了陵儿的一腔抱负,凉了陵儿的年少热血,陵儿还有这昭行为家,或是哪日陵儿厌倦了江湖羁旅,也总有一片留给他这游子的人间。
人嘛,总要知道有人在自己身后等着,才敢大步往前。
“是,阿弥陀佛。”小沙弥自知住持说一不二,遂行一礼,往谢无陵的院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 没有错 住持和赵祚的爸爸有点纠葛 那种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朦胧
第21章 伐檀讲经
迟日江山丽,谢无陵坐在伐檀客舍的山溪旁。
近夏时候,饶是有山溪潺潺,绿树成荫,也总还是有些夏来的溽暑热袭人。
他着来一席若草色衫,和着这夏日,一惯爱着的蓝绶,也换做了素净些的绶带。
懒卧于溪边,连调茶的想法也没。春困夏乏,这些个词儿,许是永远不该用在他身上的。只这一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日头漫长,有些百无聊赖。
那些个艺伎娘子说的如隔三秋,到如今他才算有所体味。
透过枝桠的斑驳光影打进溪水里,也打在他身上。他支肘撑首,合眸假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片蕉叶,被他握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扇着。
雍国公赵修来时,这一幕正入他眼底,他眸色都深了几分去。
他是由沙弥领着来这院里听经,本以为会是王朔煮茶候着他,却没想到是昨天才见过的那个小子。
“师兄,人来了。”沙弥对着那山溪边小憩着的人道。
“嗯。”谢无陵慵懒地应声。他方才想了许多,想他前几年都是如何在昭行打发时间的,无非是与师兄对弈,与妙法真人学琴,与师父学文做赋。
可如今这些事情想来,却又觉诸多无趣。都不如桃树下与那人对饮来的淋漓。
“你先去忙其他的吧,辛苦了。”谢无陵睁了眸,却未多瞥来人一眼,只将手上轻摇的蕉叶放在了溪边的卵石上,才起身走往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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