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痒心有余悸地擦起了鬓边的汗水。
咏川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这天南地北的,一棵未成妖的小树来娃娃岛能做什么。”
正划船的谢升道:“你的朋友还未成妖,应当只能维持紫薇树形。我记得你说它被人捉走了。被什么样的人捉走了,你还有印象吗?”
“其实这纯属是我的猜测。”李痒捶了一下船身,皱起眉头,舔了舔嘴唇上已经掉了一半的大红唇脂,“我们同是紫薇树,若成不了妖,便只能永远住在一处,无法动弹,除非被人挖走。但这些天我想了想,又觉得它可能是已经修得了神识,没有知会我一声自己跑远了。我与它相伴两百余年,一同熬过了干旱洪涝,一同汲取着日月光辉。我不愿朝这个可能猜测,所以才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它肯定是被人捉走了。”
鸢室仁劝慰道:“你不要这般丧气。我听他们说,花草鸟兽在即将修得神识时最为真诚、善良、重情义,那么刚修得神识的妖怪也应当不会有多大的差别。我想他一定记得你对他的照顾,不会擅自离开的。”
闰深面色凝重,他走到李痒身边,若有所思地咬着嘴唇,道:“我倒认为,你的朋友定然还未成妖。”
“怎么说?”李痒仰视这位背着剑匣子的小道士,眼中满是期待,“你有什么线索?”
“我是修道之人,自然知晓一些修道之人的坏毛病。师父曾告诉我,人族肉眼凡胎,命比纸薄,但心比天高。人们为了达到目的,常常做下许多伤天害理的恶事。譬如,能够增加修为的珍宝常常埋藏于刀山火海之后,但修道之人的身体经不住这些历练,便想了一个歪点子:抓来一只近神识体,附在它们身上,利用它们体内的无限潜能穿过危险之地,这样一来就能轻松取得珍宝了。娃娃岛正是这样一处凶险之地,而岛内的寒冰泉水,是不少道士梦寐以求的妙物。”
“呵,这算什么无限潜能。”闰元对这种恶道士的行为极为不屑,轻蔑地撇撇嘴巴,“近神识体更容易被附身。这些道士无非是透支了别人成妖后的人形,再加上不是他们自己的身体,可以不管不顾随意妄为,反正只要拿到泉水就行了。李兄,我和师弟都认为,你的朋友应当是被附身来了此处。”
船尾的谢升道:“若真如此,那么这个道士应是在最开始独自一人来了娃娃岛,在外延观察一圈后,觉得太过凶险没有深入,身上不小心沾了一些曼珠沙华花瓣,后来阴差阳错捉到了你的朋友,才重返娃娃岛取泉水。”
李痒听到这里,突然一把撕去了他身上的花衣摆。他薄唇紧闭,目眦欲裂,眉骨上勾勒着向外躬起的眉峰,神色凶狠严肃,一点也不像是初见时那个舞着花伞的男孩子。
“草,什么玩意!”李痒一想到朋友伤痕累累的模样便怒地攥起了拳头,他恶狠狠道,“我一定要让捉走春斐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鸢室仁记得谢升后来对他说,花草成精后将有一段时日辨不清自己的性别,等到在人间呆久了,才能撇去人形之外的那个性别。看来李痒已经过渡得差不多了。
“近神识体还未成妖。就算杀了它也不犯法,这便是神识界律法的边缘地带。”谢升将目光斜在水面上,“倒是你,若是杀了人,则会被受理命案的天兵追捕。”
咏川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天砚山参与制定的律法,可真是矛盾啊。”
李痒闻言,道:“哼,那又如何,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他忿忿地低下头,将指头握在一起,不说话了。
“快看,前面是岸边!”
经过一段行船时光,他们已经靠近了岸边。岸边的河水同样是一片死寂,连朵浪花都翻不出来。
众人上了岸,黏在船身四周的鬼婴孩们便退去了。
岛上的天色更加昏暗,周围囫囵一片漆黑,没有风声,也没有鸟叫虫鸣,总之一切寂静得可怕。
众人纷纷在手边燃起了明灯。
岸边立着大大小小的石碑。他们在石碑上扫了几眼,发现有的石碑上只写了一些“糊糊之墓”、“小丹之墓”、“楚楚之墓”这类乳名起的碑名,所刻的字形丑的很,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读书人的笔法。
谢升停在一处,用火光照射着面前的大墓碑。他一目十行地看完,随即唤道:“你们快来,这里有一尊墓志铭,上面写了这些婴孩被抛弃的缘由。”
墓碑上写,这些母亲原是洛蚩族的姑娘,与中原女子不同,洛蚩族女子天性刚强坚毅,韧而不屈。但因为洛蚩族衰败,有许多姑娘被父兄贩卖来了此处,被迫嫁给当地百姓。为了防止她们逃跑,丈夫在她们脸上刺了字,她们无法逃脱,又不愿屈服,因此常寻短见。没有死成的女子,终是诞下了婴孩。
洛蚩族女子已为人母,却仍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便把孩子丢在了这处岛屿,任其自生自灭。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为了阴气旺盛的鬼娃娃岛。
众人挤在碑前阅读完毕,唏嘘不已。
“唉,这些孩子啊……”李痒叹气。
咏川走出人群,坐在另一个墓碑旁,一字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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