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听他的话!”
“不是为了他。”卫昭淡淡一笑,道,“我是为了丁大将军。说起来,我的性命都是他给的,现在还拿来给他,也不算过分。”
听到卫昭的话,雷聿稍稍沉默了一下,才道:“谁能让你欠他的情,倒真是幸运。可你也还得尽够了。这些日子,你为他受的罪还不够多?还要再加上一条命!”
“还好。”卫昭故做轻松地笑了笑,“除了这牢房气闷些,也没什么。”
“还好?你还以为能瞒得过我?就算灯火再暗些,这件破囚衣也遮不住什么。”雷聿冷哼一声,刷地掀开卫昭的衣襟,裸露的胸膛上道道伤痕纵横交错,有的淤青,有的暗紫,有的已经红肿溃烂,看去异常触目惊心。
“还要看看你的腿么?”雷聿咬牙道,“或是后背?”
“到底是你的眼光厉害。”卫昭笑道,“别人我就能瞒得过。”
“是么?”雷聿瞟了他一眼,一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是因为他们够不在乎你。
“有没有吃的?”卫昭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突然笑道,“你不会空手来探监吧?”
“当然有。”雷聿从怀里摸出只玉瓶,倒出枚药丸塞进他嘴里,“先吃这个,饭菜一会儿才送来。”
接着又掏出几只瓶子,一边给卫昭的伤口上药,一边恼火地低声埋怨:“怎么每一次来都是赶上给你疗伤?我不过离开十几天,居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你这个人啊,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卫昭只是笑,静静地看着雷聿的动作,见他轻而易举地打开自己身上的镣铐,神情也不见如何讶异。
对于雷聿的神出鬼没,手眼通天,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觉得有一点好奇,不知道要怎样的事情,才能让他束手无策。
雷聿却正对着卫昭身上的伤口皱眉。“你们的刑部下手可真够黑的,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会使。这么多竹刺,得一根一根挑出来,这里的灯火这么暗,怎么可能挑得干净!也亏你,伤得这么重,居然还装得没事人似的,逞强是想逞给谁看?”
“那就算了吧。”任由雷聿埋怨得够了,卫昭才淡淡地道,“治不治,也没什么打紧,反正也只有几个月……”
话还没说完,肩上陡然一阵剧痛,却是被雷聿紧紧抓住了肩头,力道之大,简直象是把肩骨都要捏碎了。
“卫昭,你到底还有没有心?是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雷聿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你的性命,你自己把它当什么?就真的一点也不爱惜?这世上还有没有你在乎的人,留恋的事,抛不开舍不下的东西?我这样几次三番地来救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卫昭的脸色痛得发白,却紧闭着嘴唇不肯发出一声呻吟,直到雷聿惊觉地放手,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要我怎么样?求你来劫刑部大牢?”
“只要你开口。”雷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
“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开口。”卫昭苦笑,“如果能,上次我已经跟你走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为别人活着?”
卫昭垂眸不语,过了片刻才轻叹一声。“可是我这条命,早已不是我自己的了。”
听了卫昭这一句话,雷聿出人意料地没再发怒也没再开口,只是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卫昭,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中的光芒却复杂变幻,深黑难测。
卫昭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雷聿褪去了冷峭与讥嘲的外衣,带着几分沧桑几分无奈,目光专注异常,象是在沉思又象在伤怀,整个人都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与平日里骄傲狂放、洒脱不羁的雷聿相比,就象是换了一个人。
仿佛陌生,又依稀觉得更加熟悉。
过了良久,雷聿才收回凝望的目光,恢复了原有的熟悉表情,轻轻在卫昭脸上抚了一下,道:“我不会放弃的。”
卫昭身子一震,警觉地抬头看向雷聿,沉声道:“你想做什么?别忘了这里是东齐的都城,不是你的连云山寨。”
雷聿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笑容云淡风轻,从容冷静,然而看了他的眼神,卫昭便知他心意已决,无论自己怎样劝说,他的主意已经是不会改变了。
在一刹那间,卫昭的脸色变得煞白,再也没有半分血色。
“雷聿,我不会因此感激你的。”卫昭冷冷抬眸,清冷的目光寒如冰雪,不带丝毫感情地看向雷聿,清清楚楚斩钉截铁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山贼,我是将军,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你那种无法无天的草莽生活我没兴趣,也瞧不上。我情愿堂堂正正地被朝廷处斩,也不想跟着你去做东躲西藏见不得光的山贼。别把你那一套强加给我,也别再多管我的事,你最好记住,我们从来不是朋友,我也从没求过你帮我,一直以来,都只是你的自做多情一厢情愿而已。”
卫昭待人一向温和亲切,象今天这样冷酷的神情,尖锐的言辞,雷聿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觉得他冷冷的目光和话语便如一把刀子一般,毫不留情地直刺过来,竟似不带半分感情,更加不留半分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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