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知罪。”卫昭低头淡淡应答,竟不辩解,神色却也不如何惶恐。
这些天来霍炎处处找他麻烦,罚也被他处罚过多次了。卫昭供职中军,离不开主帅身旁左右,霍炎想要挑他毛病,那可真是再容易不过。左右躲不掉,卫昭索性概不辩解,有什么过错便一例承担。反正早知道霍炎无意杀他,不过是存心寻衅折辱,既然要忍,由他任意处罚便是。
但霍炎这次竟没有追究,向下淡淡扫了一眼,目光在卫昭脸上停了片刻,打了一个转,道:“既然知罪,还不速速归列?”
卫昭一怔,心中反而有些疑惑,这个人,难道突然转性了么?
霍炎的表情却高深莫测,让人看不透后面隐藏了什么东西。
霍炎的帅帐建得极宽大,容得下百人共坐议事还绰绰有余。此时霍炎高居上位,二品以下的将领都肃立在下首,次序井然,静默无声,虽没有刀剑也气象森然,倒也颇有一番威势。
这人虽然有些骄纵奢糜,恃才傲物,领兵的本事却还是有的。卫昭打量了一眼帐中情形,在心中暗想。
丁大将军统领北疆时,律己极严,自奉甚俭,服饰起居简单朴素一如常人,对下属士卒却十分宽厚,每有赏赐必与将士一同分享。主帅与部下同甘共苦,自然能令将士用命,上下一心,军中士气十分高涨。但霍炎的起居却极尽豪奢,服饰器用无一不精,饮馔更是颇为讲究,行事的作风宛然是京城巨族的贵公子气派。
对于这位骄奢的主帅,武卫三军的兵将原不甚心服,然而霍炎处事却明决善断,手段狠厉,统兵带队更有自己的一套,军法更是整肃得几近于严苛,一上来便雷厉风行地借着几件事情刻意立威,硬生生将众将的不平压了下去。
这些天来卫昭一直被霍炎指派着外出奔走,没机会亲见他的雷霆手段。但看到此时帐中一派肃然,众将虽非心悦诚服,神情却无不小心戒慎,霍炎高高在上,从容淡定地发号施令,奉者无不立时凛遵,显见得在这短短的半个月内,霍炎已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威信已立,号令已行,军中形势大致稳定,卫昭心里知道,也该是他动手大肆清洗的时候了。
霍炎此行原是有备而来,除了一万骠骑军的精锐骑兵,把亲信部属也都尽数带在身边。卫昭早知他会将丁大将军的旧部渐渐清除,更换上自己带来的心腹,也清楚此事势无可免,本不打算有所阻挠,然而他心里却更加清楚,此时此刻,军中不宜人事更迭。
因为阵前换将是军中大忌——边境的魏军已蓄势待发,随时可能兴兵入寇。大战当前,实不是大肆清除异己的时候。
然而霍炎会听他的么?
要怎样才能让他相信,自己不是为了设法保住丁将军的势力,而是为了全局的得失?
又要怎样才能让他相信,北魏的大军压境、战火将燃,并不是自己的一句虚言,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眼看着霍炎胸有成竹地坐在上方,处置了几件紧要军务,对原有众将一一简单询问了任上情形,又随口安抚两句,轻轻咳了一声,神情一正,分明是准备宣布新的任命了。
三军主帅虽不比皇帝的金口玉言,却也同样是令行禁止。若是让霍炎的命令说出了口,再要收回便极难了。
卫昭咬一咬牙,越众而出道:“将军,末将有紧急军情禀报。”
“哦?”霍炎玩味地看着卫昭,道,“说来听听。”
“军情机密,请将军先遣退左右。”
“机密么……”霍炎不说话,只是紧紧地凝视着卫昭,似是想看穿他的心思,又似乎已看破了他的用意,眼中的光芒瞬息变幻,连闪数次,终于微笑着向后一靠。“好!”
待到卫昭自中军帐中出来,已是夜阑人静的三更时分。
天上北斗横斜,月光如水。
见一直守候在帐外的林冀与拾儿迎上前来,卫昭停住脚步,清澈平静的目光在二人脸上转了一转,安抚地淡淡一笑,却避开了二人的问题不答。
细心的林冀注意到,卫昭的唇色略显苍白,眉宇之间似是隐藏着若有若无的淡淡倦容。
他却没有再追问什么。
跟随卫昭这么多年,林冀早已知道,自己这个上司虽然看上去温和宁静,清雅文秀,其实性子却外柔内刚,一旦打定了主意有所坚持,那便谁也拗不过。
他若是不想说什么,只怕没人能让他开口。
只是……
林冀瞟一眼身后的中军大帐,一股隐隐的忧虑自心底升起。
那位手握重权、来意不善的霍大将军,可是个专断跋扈的骄傲性子,他,能够容得下卫将军么?
无人知晓那一夜二人在帅帐中说了些什么,只是,更换军中将领的事,霍炎却暂时再没有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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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谷中涌出的黑衣人越来越多,卫昭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对方以逸待劳,人数又是己方的两倍,自己的士兵已疲惫不堪,体力上先已输了一筹,再加上以寡敌众,胜算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看对方分明是有备而来,显然对此役志在必得,今日之势,绝非力战不屈便能应付得下,而自己守护的这一批粮草,却是绝不能落到别人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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