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不是我,我是倒霉的那一个,才不是幸运的这一个。
夜雨连绵,下了一夜没有停歇。
我在桌边也坐了一夜,等我看到窗外天光已破,不免有些恍然。
我离开小屋之时,思忖再三,还是忍不住拿走了那张纸笺。
按理说,这是云殊君写给鹤白的,我私自拿走着实没有什么道理,只是想到待云殊君和鹤白归来,他还可以为鹤白写上一千句,一万句,倒也不在乎这曾经的潦草的一笔了罢。
我再怎么心如刀绞,还是合上了小屋木门。
此时天色尚早,村庄乡道还没有人烟,我一个人沿着熟悉又陌生的道路慢慢走着。
我走过曾经耕耘的良田,走过那条乡道。
当年那个明月深夜,街边道旁,一身狼狈的云殊君被我抱在怀中,对我说“活着真难捱”。
我那时想,从此之后有我在,断不会让他再难过了。
可惜到了如今,见四下无人,我也忍不住小声地抱怨了一句“活着真难捱啊……”
拂过林间的风声依旧,一如那日,我抬眼望去,突然好想见云殊君。
好想见他,却又不敢见他。
只恨那日幻境散的太快,我未看清他的神情。
若是慢那么片刻,当我对他说“我会还你鹤白”的时候,会不会见到他面上露出一丝迟疑?
一丝也好……他会有那么一刻,担忧我么?
即便,这毫不足道的片刻转瞬便会被鹤白归来的欣喜所代替。我也……死而无憾了。
一念至此,我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
我此行本想去寻慕贤和雨燕,即使不愿用曾经的容颜,我也想再见他们最后一面。
见完他们,我本想再去寻一趟我那位苦命的挚友,越喜。
他若是过得不好,我便将他接回来托付给慕贤,若是过得好,我就……看一看罢。
唉,可是此刻,想见云殊君的冲动一旦出现,便在我心中生了根,瞬间蔓延充斥了整个心中,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我按着心口,苦笑道:“云殊君你可真是……一想到你,我连后事都没心思交代啦。”
不过今日,任性一番也没什么吧,我鹤别一生,总在为旁人活着,事事都想顾得周全,偏偏最后一个都没有保全,说不定反其道而行之,倒能有意外之喜。
更何况,云殊君归来后,以他的性子,定然也会去这做这些事,我放心的很。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回首再望了一眼这大好人间。
千亩良田,大好山河,生机勃勃。
再世为人,纵然恩怨纠缠,悲伤苦痛,但是我来走了一遭,权当是偷来的也罢,这二十多年当真不亏。
我不再拖延,展翅向云殊君而去。
那一日东玄君使出搬山移岭之术,将无间山砸在宋宅中,波及了整座城池。
我落地时,见原本繁荣的景象不再,不知东玄君将他们安置到何方了。
无间山曾是我所居的孤山,我原本对此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只是千年已过,有些认不得了。
我本以为会有东玄崇恩相阻,未成想,他们皆不在此。
想来也是,水月君自沉入镜湖湖底,他曾对我说,在那里便会封闭神志五感,在旁人眼中,与死去无别。东玄崇恩此刻应该正聚在镜湖忙于此事,他俩虽然讨人厌,但是对水月君倒是从来上心。
我缓缓走过无间山那条狭长而黑暗的地道,走到那扇石门面前。
那石门门上多了两道符篆,我看了看,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一指挥去,指风击到上面,骤然反弹回来。
我撤了一步,鞋尖前多了一道深坑。
“啧……小把戏。”东玄君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我走上前去,一手抚上那符篆,正要驱动灵力毁去,忽听门外有人道:“是谁……鹤别?”
光是这一句,我便不由自主的怔住了。
这声音我是如此熟悉,尽管听不真切,却在听到的一瞬间,听他唤我名字,就忽然涌上一股没来由的委屈之意。
我委屈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我咬牙不语,门后之人幽幽叹了口气,又道:“果然是你。”
第六十三章
我按着那符篆,心思却被他那样简单一句话带走了,我愣了片刻,最终没有应他。
面对着石门,我撤了几步,驱使灵力聚集在指尖,隔着门轻声对他道:“退后些。”
“等一下。”云殊君有些急切道:“不要打开门……”
我又是一怔,不待我说什么,他先道:“有些话,我想同你说……若是见了你的面,也许反而说不出了。现下这样,正好。”
其实,我不太想听。
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瞬间,我心上转过许多可能性,甚至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不切实际的期望。
但是此刻的我,像是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此时面前出现了一盏清水,我却不敢细细分辨那是真的清泉,还是海市蜃楼。
再者说,不管是真是假,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分辨的必要了。
于是,我重复道:“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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