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后寒默默地从包裹里翻出几个馒头,还有用纸包着的几条咸ròugān,这还是昨日他们从客栈里带出来的,已经连续吃了两天了。
禾后寒认为崇渊还能吃得下这些食物要多亏了那日他迷路时啃的gān饼太过难以下咽做了比较,才让馒头咸ròugān也成了好东西。
他拿着馒头凑近篝火,递给江盛一个道:“江盛兄也吃些吧。”淡青色的天光与赤huáng色的火光融汇在他玉雕似的脸庞上,流淌出一种动人心魄的专注,这让他的神qíng显得很平和。
江盛接过馒头,眼神像黏在了禾后寒脸上似的流连不去,禾后寒听到他十分感慨地道:“在下自认识瑞声兄后总觉得虚活了二十几年,此时此刻在下心中很是惶惑,瑞声兄莫非是在下的一个梦么?”
禾后寒极力控制着自己绷得抽痛的手腕才能不把手中的馒头一把捏扁,心中道:噩梦罢。
崇渊无声无息地站在马车边,他的位置离火光有些远,这让他的表qíng看起来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但这同时也让人无时无刻不意识到这是一位皇帝。
禾后寒拾起一根小松枝,火光呼啦闪了一下。
几声细微的松油爆裂声后,火堆旁已空无一人。
在松枝压到火焰的刹那,禾后寒已经从坐的姿势迅速变换为前倾着上身手掌触地的姿势,与此同时,一旁的江盛眯了眼睛,猛地弓起腰身向前俯冲过去;当火焰绕过松枝的时候,禾后寒已借力向后弹跃到崇渊身侧,而江盛已靠冲势迎到来袭者身前,此时他们的距离已从贴身而坐隔开了六七丈。禾后寒只见江盛闲庭信步似地抬手一点,那袭击者就如被抛掷而出的瓷器般坠落在地,发出喀拉咔嚓的声音。
禾后寒只觉汗毛倒竖,那竟然是根骨尽裂的声响!
而那人竟然还没死,瘫在地上痛不yù生地嘶嚎着。
禾后寒只觉惊骇莫名,他根本没有想到江盛手上戴的本来累赘般的万钧珠竟然可以被运用发挥出如此威力,这是何等的震慑!普天之下,恐怕也就江盛一人能将此物用得如此出神入化,惊世骇俗了罢。
禾后寒镇定心神,当务之急是击退这些来袭者。夜色刚降,禾后寒凝神观察周围骤现的影影绰绰的身影,他在心中飞快地计数着:一,二,三,四……二十四个。
禾后寒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江盛的年龄也是二十四。他迅速把这不靠谱的念头摈除在外,抽出了与包裹一同取出来放在车板上的刀柄,那是他的刀,也是他出师时师父送给他的出师礼,三十六宝器之——离刃。
其实禾后寒当初是不喜欢刀的,他更喜欢剑。
禾后寒记得拜师门的第一天,他的师父把他带到藏宝阁,他相中了一把长剑,但他的师父却为他选了一把刀,不容抗拒的。他当时是有些不满甚至委屈的,但很久之后,当他长大到能轻松地挥舞一把刀时,他突然发现当他拿起一把剑时,他已经无法自如地控制用剑的速度了。
禾后寒的师父是个极有远见的人,他看出禾后寒天生反应极快,动作也极灵活,如果再使剑,难免会轻盈有余而力道不足,更糟糕的话甚至会流于轻浮表面,武功难以大成,相较之下,注重力量和jīng简的刀更适合禾后寒。
禾后寒出师后的难逢敌手充分证明了他的远见卓识。
就如此刻——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崇渊身侧,静若处子,却充满了动的力量感。
禾后寒把离刃反握在身侧,凝神分辨着每一丝细微的风声,脚步声,呼吸声。
离刃无光,乌黑的刀身悄悄融入夜色,不露一丝杀意,这让禾后寒看起来好似是毫无防备的。
江盛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了一丝惊愕。
禾后寒并未回应,他本就无法信任江盛,更何况江盛之后也的确做出了让他需要戒备的事。
况且在这种xing命攸关的危机时刻,防备一个人远比信任一个人来得容易。
禾后寒一动不动地立在皇帝身边,他们的影子jiāo叠在一起。
丞相有何怒(上)
两道人影动了,在禾后寒的余光里划出模糊的线条。
而后第三道人影滑出,悄无声息地袭向站在禾后寒背后,崇渊站在那。
一人从禾后寒前方斜向下攻他上身,一人自他后方斜向上攻他下盘。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fèng,力道,角度,时间都控制得jīng准无比,没有一丝时差可躲,没有一处死角可钻,这是避无可避的杀招。
这正遂了禾后寒的意。
漆黑的刀身倏忽划破夜空,一道完美的弧形,两声短促的金属吭鸣。
瞬息之后,两名袭击者已被削掉了半边头颅,形容可怖地委倒在禾后寒左右两侧。
他身后竟然还有第三具尸体,那是偷袭禾后寒背后的人,腰腹下血迹横流,早已断了气。
而本站在禾后寒身后的皇帝,已不知何时被他揽进了怀中。
——他仍然站在原地。
对于目击者而言,他只是将反握的刀自身后正到了身前,甚至没用一个叫得出名字的招式,又或许那是纯熟得早已脱了框架的招式。
倒在禾后寒脚边的三具残缺的尸体如若狰狞的恶鬼,叫来袭者从头到尾浸透了恐惧的冰水。
他们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的,即便真有人能够一招击溃二人合击,那么第三人呢?他是如何应对第三人的?他甚至连身都没转!
这是他们不曾见过的,不可置信的杀技。
或许只有站在禾后寒正前方的江盛看清了整个过程。
禾后寒的第一个动作并没有攻击杀手们,而是反手将皇帝揽在了身前。
他的第二个动作,是将反握着的刀身横过腰间,立于脊背处,继而全力下压刀柄,这是极度考验筋骨柔韧度的动作。
但他行云流水般劈下了第一刀,刀刃与从他左后方攻击他下盘的兵器迎上,如石沉大海,不起涟漪,又好似穿云透雾,乍然惊现,不费chuī灰之力就切开了袭击者的头颅。
刀刃漆漆不染血光,自禾后寒背后由左至右斜劈而上,绕过肩膀,刀锋迎上前方高举利刃的刺客,凌然相击。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偷袭皇帝的攻击者身形一滞,腰腹间如同被无形的利刃袭击,鲜血横流。
江盛几乎以为自己看走了眼,那第三人竟然是被禾后寒将刀划过身后时激she而出的刀气所杀!
如果把他的全部动作连起来看,那么他的刀正好是以他胸口为中心,斜斜绕过他周身画了一道封闭的圆弧——圆弧所过之处,鲜血淋漓,不留活口。
剑有剑气,刀有刀气,但凡兵器都有杀气。
可这世间只有一样兵器能将杀气分离,江盛想起了那把消失在江湖多年的刀,离刃。他猛然惊觉,那温文尔雅的书生——不,他早说过自己是打手,如今看来倒也不全是推脱敷衍之词,他竟是这般深不可测的人物。
江盛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闪现出那手持黑刀的人gān脆利落又快得不可思议的招式,那专注得好像冻住了似的神qíng。他突然感到心中多出些什么,这些东西让他觉得沉甸甸的,好像把他肆无忌惮的生命从此钉在了地面上。这感觉让他有些惶恐有些不安,但,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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