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后寒又刮了一勺,平静地道:“不错。”
江盛欣喜地道:“那你多吃些。”
禾后寒吃了几口粥,颇为自在地又盛了碗汤,若无其事地道:“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不是。”
江盛犹疑地想,上路?
禾后寒吃了碗粥又喝了些汤,觉得恢复了点力气,抬头问道:“江盛兄说yù送我与舍弟到通州,
此话可当真?”
江盛含qíng脉脉地握住禾后寒的手,qíng真意切地道:“那是自然,在下不放心你现在的身子,况且在下言出必行。”
禾后寒把手抽出来,不动声色地道:“那便走吧。”
江盛愧疚地道:“在下尚有客栈的一些事要处理,瑞声兄先走,在下片刻便赶上。”
禾后寒把马车牵到大道上,关切地问道:“皇上昨夜休息得可好?”崇渊随意地坐在车板上,神色平和,但双眼却一直若有若无地打量着他,禾后寒发觉那是审视的眼神,这让他立刻警觉起来。
半晌,崇渊终于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话:“爱卿身体可有不适?”
禾后寒连忙受宠若惊似的回道:“承蒙皇上关心,臣身体并无大碍,约是昨夜着了些凉。”
崇渊把眼神投向大道的尽头,顿了一顿,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颇有些自责的味道:“瑞声兄受了寒?在下实在粗心,竟未发觉。”
禾后寒牵住缰绳的手骤然地紧了紧,他竟未察觉江盛何时从后面赶上!
禾后寒自十五岁学艺归来至今未逢敌手,如今在这荒郊野外的竟然碰到如此深不可测的人,还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候,本来这一直叫他心下十分不安,但现在,他几乎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在禾后寒心中,帝王皇权是第一位的,只有保住了皇权的巩固,帝王的安全,天下才能太平民生才能安稳,这种观念是他最基本的思想。这其次才是帝王本身的xing格品质,但禾后寒认为那是皇家该cao心的事。为人臣,需守本分,需尽忠,施展才华大展宏图都是时运所定,qiáng求不得。这两条下来,才是他的私心,他的家人。从这个角度来说,禾后寒的本质的确是贤臣,先皇浸透了几十年风雨岁月的眼光无疑是有过人之处的。禾后寒这种骨子里固执的对皇权的崇拜与奴xing体现在即使他在那样不堪的对任何一个正常男人来说都难以承受的qíng境下醒来,他瞬间想到也只是“原来如此,皇帝无忧。”
继而他才考虑到此事对他而言该如何处理。
显然,禾后寒的心态与应对都是极为理智和冷静的,但谁知道他内心是怎样的感受呢?
言归正传,禾后寒是既不知江盛何时赶上,也不知他听去多少他与皇帝的对话,此时心下颇有些惴惴。不过他很快就压下了纷杂qíng绪,只惊讶地道:“江盛兄好快。”
只这么大一会儿功夫,江盛竟然换了件宝蓝色的衣服,衬着那明晃晃的含笑的桃花眼,整个人如同会发光似的耀眼。只见他优哉游哉地骑着那头灰色的毛驴,懒洋洋地道:“刚刚赶上而已。”
禾后寒点了点头转回身子,心里唰的就凉了。
倒不是因为江盛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而是因为那头毫不起眼的驴。
不,应该说,他竟然以为那是驴。
禾后寒回想起到昨日初见江盛时的怪异感,那时他以为是因为江盛的装束过于招摇,而坐骑又过于凡俗而致。现在他忽然明白了,引起他这种错位感的并不是矛盾的事物对比,而是他潜意识里更深层的东西。他刚刚才意识到,从初见到现在,他所看到的这头驴,一直也只是能看到的罢了。
只见其身,不闻其声。
天下仅此一只,常伴主人侧,此物名“獗”。
而这主人,便是第一公子了。
第一公子何许人也?
武功天下第一,身姿惊艳绝伦,江湖人尊称“第一公子”。此人天生奇才,背景雄厚,乃武林第一大世家惊流门大公子,十三岁入世,十五岁渡海历练,十八岁回到中原,带回奇珍无数,而这其中就包括了他的专属坐骑“獗”。
第一公子最叫人叹服的事迹却非仅仅如此,而是他与人jiāo手,从未落败。
不论是他以十三岁之龄连挑十数个门派却不伤对手分毫,还是十八岁回到中原后以讨教的名义两年间连续击败了武林榜上有名的江湖高手,亦或是解开小丘仙一派的百药难题,破了峼同的金甲阵,他都是以一种笃定的,近乎于游戏人间的姿态完成了。
在江湖人眼中,此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他是江湖传奇。
最年轻的——活着的传奇。
丞相有何惊(下)
禾后寒竟然一直没有把江姓同武林世家联系起来!
这是因为他虽然知道“第一公子”这个名号和事迹,但其中大部分却都是他考中科举后去拜谢恩师时道听途说所得的,人人都说“第一公子”如何如何,江盛的本名反倒少有人人称呼,而正是这个盲点让他吃了大亏,若他想起江盛便是那“第一公子”,他就不会那般防备,也就不会勉qiáng地接受什么饮酒的提议,自然,也不会有之后种种了。
此刻禾后寒清醒且绝望地意识到:他赢不了。
他赢不了江盛。
那件难以启齿的事会跟随他一辈子。
只要听到第一公子这个名字,这件事就会永远缠着他。
他一瞬间浑身充斥了一种深刻的绝望和无力感。
禾后寒本意是等到了通州,将皇上安置好再解决此事。
谁知江盛竟有这么一重身份,这让他所有的打算都要重新思量。
禾后寒有那么短短的一刹像被人扔进了深渊,急速坠落到了深潭,失重和窒息感笼罩了他。但显然,他比自己所想的坚韧,他也比自己所想象的能忍。他甚至能冷静地思考接下来的行程。
禾后寒询问道:“江盛兄常走此路,可知还有多久才能到达金寸镇?”
江盛思考了一会儿道:“按照你们现在的速度,大约还要三天。”
禾后寒点了点头,走到车板上,用眼神示意皇帝坐进车厢,然后他扬起鞭子,抽在马背上。他这时想的是,要尽快到达城镇,然后换掉马车,改骑马,好大大缩短行程。他并不知道,无论他再如何加快速度,他们也将遭遇避无可避的危险,就在马扬起蹄子咴鸣的时候,在客栈提前离开的那一拨人中,已经有人快马加鞭地奔向了百里之外的大镇金寸,这会在不远的未来给他们带来极大的麻烦。
禾后寒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大概已过了酉时中,日头只剩下了青色的轮廓。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距离大镇金寸约莫还有一天的路程,但这里却仍旧是荒郊野外渺无人烟的山地。
崇渊感觉到马车停下,就掀了帘子下了车,百无聊赖地扫了眼周围。
倒是一边的江盛,早已经自觉且喜滋滋地到一旁升起了一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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