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后寒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便该去置备马匹和gān粮了。”说罢起身,招手唤来店小二,道:“这位姑娘吃不下,把她这份收了吧。”说完还体贴地对常思道:“我已知晓何处惹恼了姑娘。恐怕是姑娘家身体柔弱,早起食yù不振,还想回屋歇息罢。这的确是我考虑不周。”禾后寒言辞恳切,目光温柔,配着一副温雅如玉的书生模样,十分正直体贴又迷人,简直是所有待嫁姑娘的梦中qíng郎。叫店小二感叹不已,连忙殷勤地请着常思姑娘上了楼。
常思站起来走了两步,终于忍不住抽噎起来,粉绿色的肩袖褡裢抖个没完,禾后寒瞅了瞅,回身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那夫妻二人都未做一丝表态,也不知是江盛jiāo待了什么。
客栈外。
禾后寒把包裹拴在马搭上,利索地翻身上马,伸出手道:“常姑娘请上来。”
“我不和你共乘一骑。”常思一动不动地站在一边,眼圈带红,愤恨的神色一展无遗。
禾后寒点了点头道:“早听闻小丘仙一派擅轻功,想必常姑娘也是个中好手。我依姑娘意思,但请姑娘在后面跟住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珠一动不动,神色无比认真。
常思粉绿色的肩袖流苏又开始抖了,不过禾后寒只做未觉,神色平和自然。
但在常思眼中,端是无比的淡漠冷酷。
禾后寒早已把手收了回来,看着前边那夫妇俩已然上马,作势yù走。
常思终于忍不住,伸手抓了禾后寒的衣摆下沿。禾后寒本来就是想吓唬吓唬她,此时见她服软,一只细白小手抓着他衣摆颤抖不已,神色羞愤至极,只觉心中一软,微微伏了身子,就揽过了常思的腰,轻轻往上一提,放到了马鞍前边。
常思正气得头晕眼花,只觉眼前一闪,就坐在了禾后寒身前。自小学医叫她比常人更加耳聪目明,嗅觉也极为灵敏,此时只听得身后男子悠长缓和的呼吸声,还能闻到他衣服上若有若无的皂荚味,又见禾后寒握过缰绳的手指修长gān净,心中突然想起师姐骂人时的话:衣冠禽shòu。
禾后寒不知道身前这姑娘所思所想,只觉她的身量和崇渊差不多。但崇渊的背脊永远是笔直的,哪怕疲惫时靠在他怀中休憩,也不会有一丝软化。不过同样是弃车换马的qíng况,同样是他带着人骑马,这如同圆圈一样的历史感一瞬间叫他晃了晃神。
丞相有何思(下)
赤霞山脉绵延数百公里,横穿两州,虽山路崎岖,但却是直线连接宛滨两州的唯一山脉。这是禾后寒选择这条山路的原因。
临近晌午的时候,禾后寒已经看到了赤霞山脉。这条山脉被命名为赤霞的原因并不是在这上面能看到火红的晚霞,而是这条山脉遍布红砂岩,在落日余晖下远远望去宛若成片成片的火烧云,十分动人心魄,另一个原因则是此山脉乃舜朝最高的山脉,攀到山顶上去,就会颇有些在云端赏霞的感觉。
禾后寒看到那标志xing的火红砂岩时就勒住了马,与此同时,前方的二人也开始勒马,禾后寒心中暗惊,这夫妇二人一路只顾自前行并不回头,但他的一举一动却好似都在他们眼中一样。
禾后寒并不是疲惫了才停下来,这一路上都由那寡言的夫妇二人领路,他只消紧跟其后便可,省心得很。行程的qiáng度同他护送崇渊去通州时的急迫和紧张相比,可谓天上地下。他停下来是因为前面坐着的常思。他估摸着这小姑娘快到极限了。从饥饿程度上来说。
常思这一路上很安静,什么也不说,这让禾后寒有点意外。禾后寒以为她至少还会哭闹不休一阵,不想她学聪明了,看明白了这一伙人禾后寒是头儿,落在他手上就没她使脾气的地儿。这么看来这姑娘确实聪慧。不过,禾后寒想着,也或许是有点倔脾气。但不论她是因为聪明学乖了,还是倔qiáng使然,禾后寒都觉得这对常思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进步,至少在以后的行程中他会省去不少麻烦。
这么一想,禾后寒先下了马,扬声道:“二位前辈,日头正中,我等且歇息歇息,吃些东西吧。“说罢向上抬手,扶住常思胳膊,示意她下马。
常思脸色泛白,嘴唇也gān了,半日功夫就显得憔悴了不少。
禾后寒瞅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纸袋,递给一边的常思,这姑娘头也不抬,直直地站在那儿。禾后寒一愣,心想这姑娘莫不是饿傻了?转眼又发现常思喉咙微不可察地滚了滚,心下了然,就将纸袋挂到了马背上,转身道:“常姑娘且在此地歇息,我去寻些水来。”
纸包里裹了几个豆沙包,是禾后寒早晨特地买的。
早在临行之前,江盛便特意向禾后寒提了些常思爱吃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了这豆沙包。
本来禾后寒是打算尽量照顾这姑娘的,谁料常思那xingqíng如此麻烦,这才叫禾后寒弄了这么一出儿归拢归拢她。他毕竟做了两年的地方官,这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把戏是手到擒来。
赤霞山脉颇为奇特,表面看起来是荒山乱石了无生机,实际上是既多岩石,也多山水。只要人随便搬开几块红砂岩就能在地表找到gān净的水流。
禾后寒灌满一水囊山水回到马边的时候,正好看见常思把纸包挂了回去,禾后寒知道她必然是在心急如焚下láng吞虎咽地吃完了那几个豆沙包,此刻喉咙一定是哽得难受。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常思近前,从包裹里掏出个jīng致的小陶罐,从水囊里接了些水出来,又摸出回来路上随手摘的几枚青果捏出几滴汁液滴了进去。
这青果并不多见,是只能生在红砂岩上的奇异株种。其用途广泛,在京城,一斤这种果子就能卖到十两银子,十足的珍贵货。常思依然不说话也不抬头,直到禾后寒把那陶罐递到她眼前,才抬头快速地扫了眼禾后寒。
那眼神叫禾后寒楞了一下。禾后寒见过许多人的眼神,有深不见底如崇渊的,有亲切直率如禾凝凝的,有朴实憨厚如祁县百姓的,也有复杂得令人费解如江盛的。
但禾后寒惟独没见过常思这种眼神,禾后寒甚至难以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它。不过这念头很快就过去了,他看着常思咕嘟咕嘟地喝光了陶罐里的水,才道:“此行艰辛,常姑娘一女儿家能与我等同行实在不易。这一路上难免有地方得罪姑娘,我只愿常姑娘不要记在心里。”
这是窝心的话,也是禾后寒的再接再厉巩固之举。果不其然,常思眼圈眼见着又要变红,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可又发不出来脾气,这正是禾后寒理想中的qíng况。
禾后寒在心中感叹,恐怕这姑娘长这么大,还没碰到个跟她叫板的人,也没挨过一顿饿,一顿打。这不,饿一上午就被人收拾了。
解决了这一路上潜在的最大的麻烦,禾后寒只觉心qíng慡快,不作他想,只愿快些到达滨州。
行至赤霞山脉尾段的时候,惊流门的那对夫妻接到了江盛的飞鸽传书,这叫禾后寒觉得非常奇妙。当初他与崇渊一路急行,全靠各地密探大量的幕后工作才能掌握朝廷的信息。不料今日却发现江湖上还有这等方便的传信方式,不知这飞鸽是如何寻得他们的具体位置的。难不成同那榴髓玉牌一样的道理?但区区几只飞鸽又哪来这么大本事?禾后寒百思不得其解,顾虑着这种算是门派秘密的事直问有些不妥,转念又想到自己现在也算是惊流门的人,就问了那夫妇,得到的答案十分的理所当然,那夫妇中的女人正是惊流门的训鸽人,家中代代相传的训鸽技艺,其中奥秘自然不是禾后寒所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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