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觉得自己正处在十分微妙的仇富心理中,他心道这不就是电视剧里大家少爷住的地方吗,啧啧,看来之前觉得他在鱼城的家布置得太花钱实在是冤枉他了。
爽利地洗漱完毕,路远在言朗的大床上滚了两圈还是决定把想了半天的事问一问,他思考片刻把目光从落地窗外收回到言朗身上:“我们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不用先去见见你爸妈吗?”
言朗无所谓地道:“这个家现在是唐仪安在打理,我妈早不在了,至于唐乾嘛,我们一到唐家地界他应该就知道了,他要是想见我早就叫人来找了。”
迟疑了一下,路远确定了言朗口中这个唐乾就是他的父亲,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言朗望着庭院里的几棵树:“明天是中秋节,你放心吧,赶这个日子回来一定能见得着他。”
看出言朗的抵触,路远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在他背后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其实我们已经拿到斩妖刀了,实在不想见他也行啊。”
“我的确不想见他,我妈早都不在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唐家。”他将手背过去抓住路远的手,“可是我都带你回来了,这一世血肉之躯是他给的,肯定要让他见见你。而且拿了斩妖刀,没有个交代我们现在肯定走不掉了,要是硬闯出去也行,但恐怕要两败俱伤了。”
言朗不说,路远也就不去问那些往事,末了言朗还是叹了口气:“每一世都是债啊。”
没说出口的那半句是,这一世的债尤其多。
每一世都是债,那为什么还非要记着每一世的事呢?
中秋节是唐家历来最看重的节日,一是因为秋天灵气很盛,而中秋这一天尤甚;二是因为这一天是唐家先祖唐越道长的冥诞,同时也是现任家主唐乾的生日。每年今日这里都会有隆重的聚会,外家会来到本家宅子一起庆贺,而今年尤其热闹,因为离开本家十几年的二少爷竟然回来了,还带着个不知来历的小子,家族内外在一夜之间知晓了这个消息,八卦的好奇的看戏的不在少数,因而节日的氛围在往年的热闹之外,似乎多了些畸形的喧嚷。
第二天从早上起,大堂上就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姓唐的占了一半。
仙草灵芝、神兵利器,甚至是地契支票,各种贺礼源源不断地往唐乾眼前送,重要的人就一起喝杯茶说几句话,不重要的连面都不见就被其他家人招呼了去,或送或留都不在堂上人的眼皮子底下。三六九等在这个猎人家族里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各路人马人一波一波地进了院子,又零零散散地消失在院子里的各处。
言朗和路远闲得没事,在大堂外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站着瞧热闹,路远震惊于来人之多,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昨晚的唐家明明很清静,他怎么看也觉得这谷地里住不了那么多人。
言朗抱着双臂靠在回廊的栏杆上,遥遥望着那些人来来去去,飞了飞眉毛对路远说:“这场景很蠢吧?”
路远知道言朗指的是什么,笑着道:“我怎么觉得你家这么像是拍电视剧的啊?这场面,啧啧,这还是没落了呢,要是不没落……即使是现在,吾等小民也真是不敢高攀啊。”
言朗一伸胳膊揽住他的脖子,朝他耳朵吹了口气,悄声说:“别紧张别紧张,没人会吃了你的,啊。”
路远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但其实他心知肚明,自己的确很紧张。他短短的二十年人生中,一直只是跟爷爷相依为命,从来没有过跟亲戚相处的经历,更妄论这样大的家族聚会场面了,更何况这是言朗的家,以自己跟他如今的关系,或多或少心里总是发憷的。
“你就当成随便在哪里吃了顿酒宴就行了,不认识的人全都不用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言朗表情很认真,像是在上课,说话一板一眼的,“你也不用想那是我的家人什么的,就像你对待唐仪安一样,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反正是我喜欢你,又不需要别人也喜欢你。”
路远乍一听这话,竟生出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怪异感来,随后他摇摇头甩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在心里改了一下措辞,是丑女婿见岳父。
两个人看够了又无所事事地在宅子里溜达着,路上撞见的下人都不过低低唤一声“二少爷”,便赶忙去做自己的事,真正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了。
路远走着走着随手在花坛里扯了根半枯的草,叼在嘴里晃晃悠悠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带了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桀骜。言朗转头瞥见他这幅样子,心脏恍惚停了半拍,在某一瞬间竟然觉得是莫予回来了。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路远忽然开口:“我以为猎人一族都很有气节,喜欢独来独往呢。”
言朗吓了一跳,思绪急转回来,明白路远指的是家族帮派之类的问题,于是嘲讽地笑了笑:“你那么聪明,猎人世家的身份能带来多少好处,而权力能对人造成多大的影响,我就不信你不明白。老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灵能者也是人,怎么能例外?”
那所谓的匡扶正义呢?斩妖除魔呢?再往上,所谓的为天下为百姓呢?
“当然能力也是不能滥用的。”言朗摩挲着路远的手指,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事情做过火了,就算世间没人管得了,头顶还有天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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