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镜愚思索了一会儿。“那就是回纥觉得咱们给他们的东西少了。”
这猜想确实比之前那个更可能。□□上国向来有赐赏归附诸国的传统,往往还赏得挺多。就比如东北边界的室韦、契丹族,首领不仅世代享有右卫大将军和弹汗州刺史的俸禄,还被赐国姓;所封松漠都督府在本朝版图内,但基本属于自治,妥妥儿只进不出。
“若他们想要和室韦、契丹一样的待遇,就该先让朕再想一个新的州治名字。”朕冷哼一声。虽然朕知道,用战争做诉求筹码是很常见的手段,但朕还真不吃这套,就如同对付吐蕃时朕从没打算嫁一个公主给松仁松赞一样——
既然你们敢来,那朕就敢打!没让你们多多上贡就不错了,还想得寸进尺?做梦!
这种情绪,谢镜愚可能也察觉到了。他又思索了一阵,而后笃定地道:“回纥必定是采取了和之前匈奴一样的策略。大运河费时费力,他们估计咱们分|身乏力,才觉得此时是讨价还价的最佳时机。”
“正因为如此,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叫他们吃个大亏。”朕持续冷哼,“要不,奚族效仿、沙陀效仿、焉耆效仿……那边疆哪里还有安宁之日?”
谢镜愚深以为然。“陛下深谋远虑、未雨绸缪,他们打什么如意算盘都得落空。”
“可无论胜败,国库又要见底了。”朕还是很不爽。
倒不是说不该花,但朕辛辛苦苦攒的钱,本来可以有更好的用途!花在地里能看见收成,花在人上能看见忠心;打仗有什么好收获?疆域更大么?可回纥那偏远的旮旯地儿,即便他们愿意归顺,统治起来也超级麻烦——朕派人去当都督都可能会被当做是流放呢!
等朕把这槽一吐,谢镜愚竟然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朕万分不解。
“臣不是笑陛下。”谢镜愚即刻正色,虽然眼中的笑意根本没有褪去,“治大国如烹小鲜,臣今时今日才明白。毕竟,能看见陛下斤斤计较的时候可不多。”
朕不由挑高眉毛。虽然谢镜愚有铺垫,但朕觉得,他的重点就是最后一句——朕斤斤计较。“一般小事也就罢了;这种问题,朕不锱铢必较,难道还能指望回纥或者吐蕃替朕锱铢必较么?”
“臣明白。”谢镜愚立刻接道,但他还是笑眯眯的。
……你开心的点到底在哪里啊?就因为朕是个明君么?
朕本是随便一想,但想到后就察觉,这事情的概率挺大,不由哭笑不得。“明日渡河后,朕要让慕容将军加快进度。”朕努力转移话题,“冬至大朝已然赶不上,就算了;若是可能,元正大朝最好不致如此。”
初步估计后,朕决定去丰府时就已经下诏取消了今年的冬至大朝。若是战局胶着,朕说不定会接着取消元正大朝——边疆酣战,回纥自不会上朝敬贺;有大朝也是粉饰太平的意味居多,还不如趁早搞定他们!
“陛下所言极是。”谢镜愚出声同意。
冬日的天黑得极快。就这么些对话的功夫,暗夜就已经笼罩而下。星空冷晴又不失璀璨,朕不免仰头望去。
谢镜愚也跟着看了看。“万里无云,明日必定是个好天气。”他这么说,不能说没有意有所指。
而朕听出来了,随即颔首:“明日绝对是个好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
威慑兜虎、莫之敢伉(抗)——张衡《西京赋》
第98章
次日晨起, 长夜微曦,一行人已然渡过黄河。岸边是开阔的平原, 多条支流奔腾其中, 形成大片不愁灌溉的土地,素来有塞上江南的美誉。再往北八十余里,有座东西走向的山脉蜿蜒起伏, 是本朝与之前的匈奴、现在的回纥之间的天然屏障。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诗里的阴山,说的就是这一座了。
为了守护这片富饶的疆土,从西向东设置有三座城池,正是西受降城、丰府、中受降城。其中, 西中两座受降城更接近山口,而地处平原的丰府相对而言处于后方。然而, 考虑到丰府才有富足的粮草补给, 胡人偶尔也会翻越阴山中部山口,以绕过受降城奇袭。
此时已经入冬,连片冰天雪地、毫无遮蔽。按理来说,胡人也不爱爬山, 更别提让大股军队翻山越岭。故而,虽然慕容起从丰府发来八百里加急,但丰府的情况并不需要太过担忧;这也是朕不担心因迎接朕而令丰府驻军疏松防备的缘由。相比之下,两座受降城的战事确实更吃紧些, 可等朕再去时,必定已经是决胜时刻, 兵力点齐全上的那种。
这些理由加起来,朕进城时受到了极其热烈的夹道欢迎,城楼上负责守卫的兵士都忍不住探头探脑。虽然知道不合适,但朕在四面八方的视线中还是忍不住想,朕出门可能就如同后世街上有只野生大熊猫一样稀奇,能多看两眼都是谈资。
慕容起可不知道朕在想什么。天子亲临就代表着天子的重视,他忙前忙后,想把朕安置得舒服点。但好在他在剑南道时见过李囿等人如何安排,此时并不算手忙脚乱。再者说了,朕的要求也不高;毕竟朕到丰府是监督打仗的,又不是来享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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