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枫闻言,心道,坏了!
果不其然,只见她双眼猛地一瞪,眼角流出两行血泪,猝然化成了一滩红鳞。
半枫叹了口气,转而看那黑衣人,虽然隔着黑斗篷,对方仍旧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目光,而且还没有等他开口,黑衣人便洞察了他的心思。
他轻咳了两声,说道:“在下与这位姑娘素昧平生,方才听她提到‘缈缈’这个名字,倒是想起一桩事来。”
“大概是九年前,春城有两户人家办婚事,结果发现新娘被掉包,之后又遇上花神发怒,花神殿在那之后就被拆掉了。据说新娘的名字正是缈缈,她爹四处寻找,最后在自家的枯井边上,找到了一双绣花鞋,之后她爹就疯了。”
半枫追问:“疯了?莫不是缈缈跳井了?”
黑衣人轻轻“嗯”了一声。半枫觉得奇怪极了,又道:“她为什么跳井?难道是被逼婚的?”
“并非如此。她跳井是因为她娘。她娘名唤红鲤,在嫁给她爹之前是花竹居的当家花魁,后来从良嫁给缈缈的爹。娶青楼的姑娘难免落人口实,缈缈的爹从外头听了一些闲言碎语,对红鲤起疑心,夫妻二人经常争吵不休,在缈缈五岁之时,他失手将红鲤推入井中。他隐瞒实情,将井口封住,佯作枯井,并对外称红鲤失踪。这件事之后的第三天,缈缈忽然害了病,大夫怎么都治不好,他请了道士作法,将枯井封印,之后缈缈的病才渐渐好转,”黑衣人道,“缈缈出嫁时,不知为何封印解开了,红鲤无端惨死井中,多年不见天日,怨气自然极重,缈缈被怨气影响跳了井。”
半枫望了一眼地上的绣花鞋,上面的红鲤鱼精妙玲珑,宛若在游动。
金蕊笑了一声,半枫只看了他一眼,便忽然警觉起来:“等等。你是如何知道的?”
黑衣人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表现得异常从容:“实不相瞒,在下捕风使千风,素来喜好搜集各地奇闻趣事,方才所言,一半是道听途说,一半是自己瞎猜的,随意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半枫仍有疑虑:“方才见你二人在水上相斗,敢问你们有何恩怨?”
千风道:“我受人追杀至此,承蒙各位相救,才侥幸苟活。”
这番说辞颇为可信,捕风使并非是个讨喜的行当,总有一部分人对其深恶痛疾,而且这部分人权势往往相当之大,知道得越多越遭人记恨,因此受人追杀几乎是成为知名捕风使的必由之路。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捕风使不得入神曲。
但这规矩在十年前被人给破了,此人乃名副其实的捕风使第一人,名唤千里明。据传言,此人于方圆千里之内,事无巨细,明察秋毫。
这千风斯斯文文有问必答,且一副身子不怕影子斜的模样,半枫姑且相信他是个老实人,见他伤势颇重,便取出一瓶伤药递给他。
对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要如何拒绝他,才开口说了句“不必”,半枫便强硬地将药塞到他手里。
他明显一惊,看上去慌张而无措,活像是狼穴里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半枫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明明在做好事,他怎么有种化身无赖泼皮欺侮良家小媳妇的感觉?
也罢,他顺势装出一副恶霸的神情,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怎么?想要我亲自给你擦不成?”
此话一出,立刻遭了金蕊的一记嘲讽之眼。
不过话虽粗却有效,千风显然是大受触动,立马收下了药,战战兢兢地向他表达谢意以及那委婉却强烈的拒绝之意。
千风换药时,半枫非常识好歹,自己到船头上去站着了,纵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些伤口,他也也知道情况很严重,只是他没想到竟然严重到后来的几天,千风一直虚弱地躺着,起身都难。
半枫揪着这件事好生数落了他一回,以长辈的姿态说他“都伤成这样了还说什么不必擦药,年轻人学什么不好,偏要像个傻子似的充英雄学逞强”。
千风低眉顺眼地听他数落完,不气不恼的。
盯着他黑斗篷之下晦暗不清的脸,半枫莫名地着了恼,忍不住说了一句:“跟小哑巴似的,真是无趣。”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原本是想刺激千风一下,让他搭理搭理自己,不料对方依然入定如僧岿然不动。
半枫无聊极了,心说这人还真是不好相与。然而他又总爱热脸贴上冷屁股,自个儿给自个儿找壁碰。
每每半枫心里堵得忍无可忍,跑到船篷外头呼吸新鲜空气时,千风总是静默地望着他的背影,抿着唇攥着手,一边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另一边心绪又开始汹涌不宁。
直到帘子垂下,将外头的光亮全然拒之门外,他才逐渐松开了汗涔涔的手。
(三十八)五羊晚报:惊梦枯骨误两仪1
日头初升时,船终于靠了岸。
千风的伤势并未痊愈,但他自己说已无大碍,坚持要走。
半枫思忖片刻决定要一起去五羊,亲眼看着千风进医馆。他态度坚决,任千风如何推辞都无用。
可是在其余三人上岸后,他正要下船,船却忽然自己动起来,飞快地将他拖离岸边。
半枫惊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岸上三人,这船行进的速度简直比他自个儿摇橹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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