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拉来掌柜,脸作痛心疾首状,声音却满是激动,双手握拳:“看这架势要打起来,爹!怎么办啊?哎呦,少堂主啊,我们这小本买卖赔不起啊,这年头钱不好挣啊,这小家小业的,要死人啦,这可咋整啊?”
咚咚两声,两块金灿灿的元宝落在了柜台上。
“闭嘴!”
小二顿时点头如小鸡啄食,“好的,少堂主,你们尽管打,小的现在马上!上楼去铺床!”
一刻钟后。
地上大汉鼻青眼肿,东倒西歪,柔弱仆人瑟瑟发抖,而仇厌铮,已经没种地晕了过去。剩下两个妙龄少女,装聋作哑地哄雪貂。
景程重新带上斗笠,出了客栈。
“汾海是风月堂的地盘。”景程行至那人身后,“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尽快离开。”
“衡州州官上呈的私函是阁下仿照景熹笔迹写的,而且前些时日,阁下还去了衡州,试图杀掉赵客,怎么看都是对景熹有情。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供出他?”那人问道。
景程:“你是谁?”已经发汗的掌心再次握住了刀柄,若是眼前人稍有异动,他绝对不会手软。
“我无恶意。”那人淡淡道:“多言一句,赵客供出景熹为景熹私下授意。”
景程面色微微一变:“……与我无干。”
那人轻笑一声,不是顶好看的容貌,眉宇间从容淡泊,“想必阁下身携要事,不作叨扰。”
景程朝客栈方位看了一眼,快速离开了此地,天黑前入了一座小城,摘掉斗笠,藏刀入袖,转进一角胡同深处。
距离景熹被废已然过去一年,三皇子还算守信,景熹倒台后,他带着母亲南下,来了祁东,未归泽南清河县,来了汾海小镇定居。身有残缺,不能娶妻生子,常见母亲于灯下落泪,心存不忍,亦有逃避之意,祁东刀客一流,于近两年才兴起,做着不伤天害理又能挣钱的勾当。
泽南纳兰效忠皇族太子,不是好去所。
北祁裴氏,上礼朝廷官家,下尊江湖党派,却从不党交,汾海风月堂常年混迹于江湖道上,名声差。
他也是衡量再三下,入了刀客流派。
腰间一壶酒,一把刀,足以行遍天涯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问来路,但凭本事。
前半个月,景程阴差阳错在南泽境捡了一个幼女。
一番打听盘查之下方知为纳兰氏族之人。
同期,纳兰氏家主长子之妻戴秀荷回兴安城省亲,途遇寇贼,随行仆从皆在中途毙命,戴秀荷与其女纳兰妍下落不明,纳兰家派出大批人马,四处搜寻。
纳兰氏家大业大,又与景熹有着莫大干连,景程思量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要送纳兰妍送回去,中途打探得知戴秀荷遗体已经寻到入葬,更令他诧异的是,纳兰家居然一口咬定戴秀荷之死为刀客流所为。
纳兰妍袖口藏了一封语焉不详、字迹缭乱的血书。
是一首诗。
尺素如残雪,
结为双鲤鱼。
欲知心中事,
看取腹中书。
景程猜测这多半为戴秀荷所写,可是生死攸关之际,她写这么一首诗,究竟是何意?还有,这纳兰妍究竟是如何从寇贼刀下逃出生天。
今日出去,是因为听说泽南那边有人入了汾海,想去探探风,阴差阳错从仇厌铮口中得知景熹遣了纳兰家的人来抓自己。
不知被抓到,是千刀,还是万剐?
客栈那个从烨城来的公子,说那些话,无非是想暗示自己景熹有东山再起的苗头。
景熹能否东山再起,这与他皆无关系,体内的绝命散深入骨髓,解药,也只是暂时续命罢了。
那一段旧事,早已了结。
推门而入,纳兰妍站于门口,仿若一只受惊的小鹿,他脸上不由得带了温和的笑:“别怕。”
纳兰妍见是景程,小跑上前抱住了他,“……叔父,是坏人……”
这半月来,纳兰妍第一次开口说话。
景程下意识握住了手中的刀。
☆、重逢
辞了景程,他回了孤城小院。
屋内未曾掌灯,夜间掌灯与否都已无足轻重了。
窗户半开,月色入户,看在眼中,也不过朦胧的一团光雾,影影绰绰,美则美,见多了,也不足为奇。
除去淡青色外衣,搁在屏风上,一只冰凉的手悄无声息自身后掩住他上半张脸,有温热的气息靠了过来,“二十六年了,阿寻。”
玉无忧的另一只手自腰侧缓缓向前,将他越揽越紧,“怎么不说话?”
“我不叫阿寻。”
“听着语气,就知道没错了。”玉无忧低声道:“你怕我?”
元羽舟不答。
玉无忧语气带有悲怆:“与你的相识,就如那年打落虞美人的骤雨,疾驰而来,无终而反,只是现在才知晓,原来虞美人也有离别之意,可我却唯独记着你那夜回眸一笑,忘了岁月,忘了江湖,忘了这一切只是你精心布置的一个骗局……我好想你……”
“多想了。”元羽舟淡淡道:“你先放开我。”
“……阿寻,你变了。”玉无忧神色骤然变了,语气带着笃定,凉凉道:“多了些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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