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如身上还有一个开国郡公的爵位,这一场婚礼自然十分热闹隆重,满城欢庆,卫燎亲自到府中主婚,饮过一盏喜酒才回宫。
这一日新人最忙,卫燎又只坐过一刻,竟然没能说上什么话,只有宣旨,谢恩,卫燎看着他伏拜下去,自己心中滋味难明,除了一句平身,再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他从没有问过傅希如是否愿意反悔,就是知道对方绝不会反悔,于是就把这一天当做真正诀别之日,从此之后背道而驰。然而下定决心总比真正的分别容易。
卫燎走的毫无破绽,把那新婚的两人扔在身后,闭上眼回到自己的孤冷宫闱,正逢一枝桃花蘸水而开,不由命人停下,在这里暂且驻足。
他只是忽然想起一些旧事。
傅希如其实不怎么爱菖蒲花,即便因为有这么一个字,因此对菖蒲十分特别,但也并非心爱。他所喜欢的,多数都是雪白香花,蔷薇,栀子,铃兰,白色的月季,玫瑰,还有春日开的桃花。
这花并不俗,只是太常见,阡陌上尽都是。只有宫里的不大相同,早就营造出风雅的园景,花开时节从哪里去看,都可看欣赏,可以入画。卫燎摘一朵桃花,随手往袖子里一塞,只觉得举目四顾,哪里都不想去,要继续往前走,又觉得前路也茫茫,脚步沉重,一刻也不想挪动了。
他总以为今天过去就算是好了,悬刀这样久,等到结局,也就只剩下慢慢愈合,他心中向来没有规矩,更不在乎什么道德,将来兴致浓时,未必不可以重温旧梦,然而终究是不同的。
太不一样了。
就各有女人的迟早而言,分明是他对不起傅希如在先,如今轮到自己来领受,却觉得痛苦难言,实在捱不过去。他心里知道这是没有道理的,又知道道理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他只是生性如此,从来不是个好人,也从未设身处地替别人想过什么。
他刚认识傅希如的时候,才十岁出头,时为太子的长兄在前,又有先帝多加宠溺,他在宫中做的就是深受宠爱的年幼皇子。那时候傅希如就已经快要出仕了,备受瞩目,时常应召入宫,也因此被住在紫宸殿附近的卫燎熟识。
二人论亲还算是表兄弟,然而卫燎就是知道这是不一样的。陪他读书的堂表兄弟一大群,个个都和他不一样。如今想来,无非是差了五岁,也就一个是孩子,一个快要成大人,纵使他是皇子,早早封王,也知道不能指使这个人陪伴自己游戏,缠着父亲不走,也要有个限度。
他并没有一开始就起了后来的心思,怪只怪长安春夜,怪只怪风与月。
傅希如一向待他好,是臣对君,也是表兄对表弟,后来更是对待情人,这界限混淆日久,要再分开就实在很难,卫燎自己是说不清的。他知道自己是很好的,容貌人才与身份,再无一人可以比肩,可真心与其他东西都不同,不是你够好就该是你的,倘若他不爱这个人,那是什么办法都没有的。
然而他是否真的爱,却也是试探不出的一件事,看起来正如同卫燎自己一样,其实就是别无选择。
他骗,哄,引诱,种种手段与心思,从这人身上拿来的一切纵容,隐忍,与伤痛,好像最后都要还给他一样。
卫燎折了一枝桃花,恍恍惚惚回他的紫宸殿,交由紫琼找了个瓶子供起来,往她怀里一倒:“现在是喝酒的时候了吧?”
紫琼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叫人拿过来热好的桃花酒,这是往年采集花瓣酿造的,熟成之后又埋在地下过了好几年,如今拿出来正是时候。
幽幽香气弥弥,遮云避月一般,将卫燎笼罩其中,他虚虚握着一朵桃花,在紫琼腿上翻了个身:“你看,花谢酒阑春尽也,再也不一样啦。”
宫中佳酿是甜的,公主府中合卺酒却是苦的,饮过这一杯,既成夫妻,再无更改,然而成婚的两个人并不欣悦,也不羞怯,待到夜阑客散,分头洗漱,倒好似合婚已久,彼此并不生分。
傅希如换过衣服再回来时,进门正好看见卫沉蕤坐在妆镜前,身旁跪着一个侍卫。她终究是在房州积攒下不少势力,尤其近卫,先前不能进宫,就将一部分名单给了傅希如,等到公主府建成,也就有了去处。
这人正是其中之一。
傅希如微微蹙眉,察觉出公主与这近卫之间似乎还涌动着异样的氛围,于是默不作声,走到一边坐下。
他一进来,他们也就不再说话了,公主沉思片刻,轻快地敲了敲妆台:“去办吧。”
那侍卫领命,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默然退去。傅希如心中自有判断,只是不肯说破,径直展开衾被,邀请公主歇息:“夜深了,明日还要入宫谢恩,公主该就寝了。”
卫沉蕤把玩着一只步摇,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两人就更不用说太多,一人一侧在婚床上躺下,合拢帷帐。
要同另一个人从入夜一起睡到天明,对二人居然都是一件新鲜事,一时躺下来也难以入眠,公主拥着锦衾,借着帐外宫灯的光睁着眼沉默片刻,低声道:“郎君对我有大恩,我却要恩将仇报,携郎君做声名狼藉之人了。”
傅希如低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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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终于结婚了!
第七十一章 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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