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着腿坐在床头,演出一副慢慢苏醒,伸展手臂,去勾挂在床边的衣裳。
那是他被剥下来,揉皱成一团的寝衣。
细腰窄臀,舒张又扯紧的流畅线条,卫燎隐约觉得这动作太心急,又太露骨,傅希如已经返身回来了,拿住他的手,平静道:“换一身。”
是该换一身的,卫燎也只是做了个样子,闻言停住动作,收回被松松握着的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朕起晚了,你今日也不必过去文昌台了。”
已经这个时辰,傅希如又不得不留下,卫燎自然是要赐御膳的,吃过饭也就差不多到了禁中各司官员出宫回家的时辰,算是一整天都荒废过去了。
卫燎的意思,自然是叫他干脆别想着回去了。
傅希如对他的纠缠总是很有耐心:“总该过去看看的。”
他毕竟受人瞩目,不能太出格,仗着恩宠肆意妄为的就不是他了。况且如今整个尚书省为了即将到来的春闱,几乎是焦头烂额,礼部和吏部上下自开年之后都快住在禁中了,他总不能照常怡然自得。
卫燎不耐烦听这些,扭头望着暗沉沉的帐内,却不防傅希如轻轻摸了摸他后颈上那个仍然刺痛的齿痕,似乎有些淡淡的后悔与叹息之意:“疼吗?”
一阵战栗从他后背上滚过去,卫燎直觉自己发僵,木然回答:“不疼。”
他对疼总是麻木,但这感觉不仅是疼痛而已,简直是个烙在他身上的印记,是一时之间灼痛带来的无法遗忘的,他和傅希如之间的联结。
傅希如又摸了摸那个伤疤,这次是真的叹了一口气。
卫燎觉得他该说些什么,然而没来得及,就有宫女来送盥洗用具,和新衣裳。
傅希如和卫燎之间还有相当的默契,他转身遮住卫燎,接过盛放衣物的托盘。近身伺候的人,眼力都挺不错,见他肯接手,也就顺从的退下去了,以免妨碍里面说话。
于是傅希如亲自给卫燎换衣服,两人都意外的沉默,好似昨夜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并不值得吃惊,但也不能提起。
卫燎一声被许多人伺候过穿衣,即使是傅希如,这也不是第一次。光滑柔软的衣料滑过身上各处的伤口,反而提醒了他是如何被占有,又如何至今都无法忘怀。
既然没有人能够回到过去,也就没有人能回到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很公平。
傅希如不在尚书省,裴秘早就知道了,仅仅只是这么一件小事,自然不够扳倒他的,况且猜也知道前一夜卫燎召见,第二天傅希如没有露面,这两件事之间必然有联系,因此也做足了过来觐见要遇到傅希如的准备。
但他其实没有见过渐趋默契与互相容忍的这两人。
傅希如先问候主官,只是笑意相当刻板而敷衍:“裴大人辛苦了。”
裴秘倒不至于没有受过冷眼。他出身太低,科举又没能出头,靠的是攒钱打通关系,和坚持不懈溜须拍马,最后投了卫燎的眼缘,算是以邪路晋升。虽说傅希如以佞幸获宠而天降,也不算光彩,细究起来作为男人这条路更耻辱一些,但谁让他出身无懈可击,且卫燎明摆着性致盎然呢?
要做卫燎贴心合意的鹰犬,就不能明着对付他还有兴趣的人和事,这是头一条要义。
裴秘笑盈盈答应:“傅大人。”
毕竟是在卫燎面前,这过程无限简略。
裴秘来说的,其实是关于范阳节度使云横进京路上出的事,这回就不必试探卫燎是否想让傅希如回避了。一来兹事体大,傅希如迟早也会知道,二来裴秘早知道,除非是谋算傅希如,否则也别想仅凭眼神就让他回避了。
干脆直说。
“他杀了江州刺史。”
倒是言简意赅。
傅希如只是一挑眉,并不说话。
卫燎虽然意外,但也不是很吃惊,反而因出乎意料而饶有兴趣:“他说了是怎么回事?咱们有什么消息吗?”
前一句问的是云横后续的解释和反应,第二句问的就是朝廷的消息来源有没有传递情报。卫燎向来没有什么架子,说起咱们这个词也十分顺畅,一口一个,裴秘却不由鬼使神差,不着痕迹的看了默不作声,仿佛十分懂事,所以不肯加入对话,参与正事的傅希如一眼。
“云横的奏折还在路上,臣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也差不了几天了……”看归看,裴秘奏对也没停下。
傅希如突然接话:“事发之地是江州,奏折恐怕也是和他一起进京。”
这倒是,云横的速度并不慢。
真到了那时候,再做出反应就来不及了。倒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朝廷气度,而是朝中与地方今年已经不够顺畅,云横又确实是个张狂的人,不谈面子,他殴杀朝廷命官,既不能轻轻放下,也不能干脆以命偿命,况且还会牵涉到他进京的目的,总该有所准备。
裴秘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傅大人说得有理,你在幽州,也曾与云横几度交锋,不如你也来参详参详,他此举究竟何意?依你之见,又该如何解决?毕竟出了命案,朝野上下瞩目,不得不谨慎起来。”
他这一招和卫燎颇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阳谋,把傅希如往浑水里推,但也反抗不得。
暗示傅希如和云横有勾连,或者叫他评判此事,实在不算高深的计策与谋略,不过有用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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