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玉只见邓暄突然面色几变,然后无力的跪倒。崔如玉不明所以,想要上前查看,却又被邓暄狰狞的神色给吓在了原地。
邓暄喘了会,强作镇定:“你先去歇息吧,此事我一定会管!你且放心。”
崔如玉犹豫了片刻,还是告退了。
邓暄内心迷茫无比,他突然对自己从小坚信的信念产生了怀疑,邓暄还是个孩子时,昌平帝将他抱在腿上,亲自教他识字。
皇帝指着书说:“这个字念生,这个字念命,连起来就是生命,生命有时脆弱无比,有时又像火烧后的小草,顽强又坚韧,但吾等当珍而重之,无论是杂草还是苍生百姓。”
邓暄那时还不到五岁,对人事懵懂无知,但不知为何,这句对皇帝而言不过平常的话却牢牢记在邓暄心里,即使他早已不记得皇帝所言字字句句,但对生命的敬畏尊重都刻在了他骨子里。
二十年来,邓暄一直坚信于此,所以他不能容忍皇帝滥杀无辜,不分青红皂白赐死母妃,不能容忍狄欣践踏百姓性命,他想要保护大魏百姓,保护他们不受战乱之苦。
他坚持发兵西夏,因为他觉得不彻底剿灭西夏,西夏人的野心仍然会死灰复燃,战乱不会停止。
但时至今日,邓暄发现世事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统一并没有带来和平,战火换了一种方式,在邓暄看不见的地方继续燃烧。
邓暄坐在原地,等崔如玉离开了,他突然双手抱住头,将整个身子蜷缩起来。
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岁那年,与父亲决裂,只身一人,团成一团缩在别人的屋檐下,脆弱又无助。
作者有话要说: 零点下一更~
☆、第 25 章
距离北燕使臣进京还有两日,今日早朝本该商量些迎接仪式的准备。
但今天,那回京两年在朝堂上不发一言的骠骑大将军邓暄竟然发言了,这可惊了众人,到底是什么事能劳动邓暄发言。
更大的惊吓还在后头,邓暄状告京城府尹、黑石城府尹玩忽职守,崔如玉一家冤案触目惊心。
满朝哗然,京城府尹周廷上前道:“微臣并不知此事,许是那下人自作自张,请陛下恕罪。”
皇帝沉吟道:“速去查证是否确有此事,将那赵起压到京中,此案重新审理。”
他又撇了邓暄一眼,邓暄不卑不亢,身子站的笔直,又道:“此案就由周廷审理,邓暄监察。”
二人领旨。周廷不着痕迹的看了邓暄一眼,这邓暄第一次开口就告了自己一状,幸好陛下没有追究,此案情况甚是复杂,真是个烫手山芋,周廷暗暗叫苦,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个煞神。
朝议结束,邓暄三人又去了那间茶楼。
刘平安听了早朝上种种,心情复杂,他道:“二哥觉得此案该如何判?”
邓暄喝茶的动作一顿,淡淡道:“自当依法而判,杀人者偿命。”
“可是动手的有那么多人。”
“无论多少人,有罪者皆该杀之。”
唐豆敏锐的察觉到刘平安情绪有些不对,正想岔开话题,刘平安又道:“可那些人都是平城百姓啊,西夏人杀了我们那么多人,还有我爹......崔家虽然可怜,但他们确实也为狄欣缴过钱粮,而且崔如玉一家,到底是西夏人,二哥为何总想帮着外人。那日平城何等惨象,你都忘了吗?”
“外人?”邓暄重复了一遍,“什么算外人,难道西夏现在不是我大魏领土?既然都是魏国人,做什么还要分什么内外?平城之事我从没有忘,可是西夏百姓何辜?”
刘平安抬高了语调:“既然你没有忘,你却要为了西夏人去杀魏国人,云城时你就是如此,就算西夏国破,但魏国人跟西夏人到底是不同的,战争中没有谁是无辜的!”
邓暄猛地起身,怒道:“有什么不同!他们是多生了双眼睛还是多长了嘴,同为百姓,为何你要给他们划出三六九等!战争是两国朝廷和军队的事!不当祸及百姓!”
“那你呢!你带兵攻打西夏,一路上死了多少西夏百姓!你有什么脸说这种话!”刘平安也起身大吼。
邓暄一下说不出话了,他嗫嚅着想开口,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为自己辩驳。
唐豆也跟着他们起身,伸手拦在两人前,大喝:“够了!都闭嘴!”
茶楼众人都望着大吵的三人,刘平安见此,低声道:“我先回去了。”然后起身离去,离去时肩膀撞了邓暄一下,邓暄抬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唐豆拍了拍邓暄的肩膀:“他不是有意的。”
邓暄望着自己的双手,骨节修长,手掌白皙无垢:“他说的没错,我确实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满手血腥是洗不掉的。”他又坚定道:“此间罪孽我愿一力承担,死后便是下十八层地狱,我也甘愿,但是崔如玉一家确是无辜!”
唐豆叹了口气:“确是无辜,但大魏百姓不会这么想,两国宿怨累累,大魏百姓只会觉得你为了几个西夏人残害魏国同胞,他们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崔如玉是西夏人之外的事了。”
邓暄握紧拳头:“我不信!书上都说公理正义自在人心,百姓当有论断。”他平复了下心情,道:“大哥,我先走了,府中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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