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擅之说起来也挺奇怪,风仪名望处处不如沈靖宣,却总是爱往沈靖宣跟前凑,每每被沈靖宣奚落,脸像打翻调色盘,还越挫越勇。
十二月初九,袁将军下葬,元棠彻夜守在灵前,清早扶灵出城,将袁将军的灵柩送到袁家祖坟。
十一日,袁家宗族齐聚祠堂,选定袁家下一任宗主,沈靖宣、萧擅之作为袁家的贵客位列席中,算作见证,周显沛为郡太守,又是元棠的舅舅,也在席间。
袁将军去世前便确定袁棠为嗣子,有周显沛支持,又有沈靖宣从旁助长声望,还有袁德等一众家兵认可,袁家内部基本已认定元棠为下一任宗主,宗族聚众议不过是按流程走过场而已,确定宗主后,再请萧擅之宣读袭爵的旨意,如此方能尘埃落定。
袁家众人祭拜过祖先,袁家年纪最大的一位长辈说了些彰显祖德、光耀门楣的话,准备宣布让元棠继任宗主。
萧擅之忽然出声:“慢!”
众人都看向他。
萧擅之穿着直领宽袖长袍,袖垂至地,一旁有婢女奉香,烟痕从博山炉中升起,飘荡在他身侧,将人衬得犹如立刻能登临仙境。
他抖了抖袍袖,朝袁家长辈微微躬身,说:“萧某是外人,自然不该插手袁家订立宗主人选一事,只是本官亦受朝廷之命为袁家降旨,还要回京复命,若不闻不问,便有渎职之嫌,因此想问一问老人家及袁家各位宗老,诸位欲推何人承宗袭爵?”
袁家长辈连声说“不敢当”,又说:“宗族香火,关系百代之续,我等亦不敢轻择,家主之嫡长子棠郎年纪渐长,承其父之志,我等商议,嫡长子袁棠堪为继任。”
“哦?”萧擅之微微一笑,说:“若论亲疏血缘,立袁棠为继任确实不错,但萧某以为,二郎稍显弱质,恐怕不擅武事。朝廷赐予袁将军县男之爵,本意嘉奖将军,激励他为国征战,若继任者不能像将军这般为国之藩篱,岂非辜负了陛下对袁家的期望。”
袁家长辈闻言面面相觑,萧擅之的意思,如果让元棠袭爵,便是袁家受之有愧,以萧擅之的身份和名望,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足以让没有袁将军战功支撑的袁家在整个霁飏抬不起头来。
沈靖宣驳道:“朝廷赐封功臣爵位、食邑以示嘉赏,以养子孙,好让子孙铭记天子恩德,世代不忘报国忠君。何以到了萧给事嘴里,封爵倒像市集买卖般斤斤计较,竟变成给将军一人之嘉奖。再者,在琚城时,二郎能替袁将军守住琚城,萧给事又是如何看出二郎不擅武事。”
萧擅之说:“连二郎自己也说,当日守城是诸将士之功。萧某有此担忧,不过是为袁家门风延续以及国之武备着想。历来世家擢选子弟撑起门庭,在贤不在亲,萧某没记错的话,当年沈尚书主政,就力荐沈郎君的父亲蓬吴郡公为官,而未用自己亲子,因为郡公的才能在诸兄弟之上。沈家此风一直为人称道,沈郎君应该最懂这个道理。”
沈靖宣冷睨萧擅之,说:“那是二郎自谦,易地而处,恐怕萧给事也未必能有二郎的胆魄,论亲论贤二郎都可掌门庭,萧给事所虑太多。”
萧擅之笑了笑说:“沈郎君别生气,我又没说二郎无才德。萧某的胆魄的确不够,但却佩服英雄人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祠堂中众人,忽而停在站在元棠旁边的袁析身上,说:“依我看,袁城尉就不错,担得起朝廷赐爵。”
此言一出,周显沛已沉不住气:“不可!”
周显沛说:“二郎是将军嫡长子,嫡子尚在,怎可让他人继承家业。”
萧擅之说:“周使君想岔了,萧某说的不仅袁家家业,甚至不仅是袁家宗主之任,而是朝廷赐下的爵位。袁将军浴血奋战才有此功,袁家自当将此功勋世代相传。袁将军家业,自然该由二郎继承,爵位另择贤能承袭未为不可。萧某认为,袁城尉年长于二郎,又已在郡府任职,颇具武功,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是袭爵的最佳人选。若袁城尉袭爵,萧某愿为其举荐,让袁城尉得展报复,为朝廷尽忠。”
袁析一脸惊讶,看了看元棠和各位族老,有些尴尬。祠堂中的袁家族人如被萧擅之一席话炸开,小声交头接耳,私语声嗡嗡响起,族中几位长辈相互交换眼色,有些人眼中已出现犹豫松动。各种探究、怀疑的目光集掠过元棠身上。
本来,元棠继承人的身份本来完全没有争议,承袭爵位的圣旨应在京中以拟好的,但宣与不宣全看萧擅之。若是宗族不同意元棠袭爵,萧擅之完全可以回报朝廷另换他人。
以袁家现在的情况,若元棠无法袭爵,宗主自然也不会是他。
元棠自己并非一定要继承爵位,担任宗主,但是这些都是袁将军留给袁棠的,他不能让萧擅之就这样拿走,况且今天让萧擅之得逞,说不定明天就开始有人打袁将军家产的主意,元棠不能让人认为他软弱可欺。
第13章 拖延
萧擅之不过是因为沈家与袁家关系太深,借此打压沈家,他从未将袁家放在眼里,也不将元棠放在眼里,态度近似玩弄。如果沈家连故交之子的爵位都保不住,正说明沈氏声威日下,朝局都在萧家掌控中。
沈靖宣和沈家定然不会坐看元棠白白丢掉爵位,这一点元棠相信,但是元棠担不起家主任,不能阻止萧擅之轻辱袁氏,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在袁家都将难以服众,而继承人悬而未决,袁氏族内也会出现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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