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年轻时一定是艳压群芳的美人,他想。
即使现在,年华在她脸上留下细纹,在发间撒播霜色,也不过是为她沉淀雍容,太后的美不仅在皮骨,更在韵致。
同时元棠又感到些许熟悉,他从太后脸上看到了封淙的影子。
尤其是一双眼睛,除了瞳色和年龄不同,两人的眼睛几乎是一样的,都在流盼生辉时暗藏凌厉。
旁边的宫女轻咳一声,元棠忙低下头,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太后的脸看,宫女的目光冷飕飕落在元棠身上。
太后却和煦地笑着说:“他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不要紧,你抬起头来,告诉我,刚才在看什么?”
元棠忙起身告罪,才说:“启禀太后,臣觉得太后像臣认识的一个人。”
“哦。”太后说,“我两个儿子中只有大儿子长得像我,我的孙子像我的大儿子,你认识的人是弘绎吧。”
弘绎……果然是封淙,在汇文殿时元棠就觉得应该是他。
太后随手把玩新摘的牡丹,问:“斓乡候,我听说是你和你的家兵把弘绎接回来的,你见过弘绎,觉得我的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后问得很随和,元棠却总有自己正在进行就职面试的感觉,太后就是面试官,问他对一份工作了解多少,有什么职业规划。
这位太后是曾经在朝堂参议政事的人,元棠抛开杂念,恭敬地说:“臣觉得殿下英武勇猛,且胆识过人。”
太后秀眉挑起,似乎对元棠的评价感到意外,又似乎有些感兴趣。
元棠说:“臣见到殿下时弧思翰正趁夜袭击琚城,殿下在城墙上防守,顺手搭救臣一命,弧思翰夜袭后探得先君已故,城内人心将乱,是殿下提醒可用诈降之计,后来孙太守开门诈降,弧思翰假意接受,其实另有谋算,又是殿下改变原来的计策,才使诈降得以成功。”
太后掩唇而笑,说:“看样子斓乡候还挺佩服我们弘绎。”
一旁的宫女附和:“殿下智谋过人。”
太后颇为愉悦地点头,说:“弘绎没有长在宫里,这些年我上了年纪,也没顾上他,一转眼他就长大了。现在把他接回来想弥补他,可是老婆子老了,不太懂得你们这些小郎君的喜好,精神不好,还是顾不过来,就想找人陪陪他。京城没有他熟悉的人,沈家三郎倒是好的,但莫说沈家轻易不会让三郎进宫伴读,即使来了,我也舍不得他的门第才品,你与弘绎也算有缘,又年纪相仿,就替我在弘绎身边好好陪着他。他不习惯京里的生活,有时候脾气冲些,你在他身边要多规劝、提醒,莫要让他总是那样直来直去,明白吗?”
元棠当然明白,太后给封淙找伴读,并不是陪伴那么简单,“陪伴”次之,“规劝、提醒”才是首要,或者说太后想找个人看着封淙。
元棠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这种被派作眼线的情节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太后似追忆起从前,说:“当年为阻贼虏南下,先帝下旨招募群豪,你父亲也在受招之列,殿前誓师时我还见过他,确实勇武不凡。你年纪还小,看着文秀,不太像你父亲。”
元棠有些汗颜,他也觉得不像,说:“臣自小在家读书,尚缺历练,实在惭愧。”
太后笑了,说:“你倒老实。你家世代出将才,你也当勤学苦练,延续家风才是。”
元棠心中一凛,说:“谨遵太后教诲,其实臣在家中并不敢懒怠,已随家兵习水性骑射,以期将来效忠国家。”
太后点点头说:“不错,你有此心,不怕将来不能发扬门风。”她转头对一旁的宫女说:“带他到弘绎那里先见一见。既然要给弘绎伴读,今后你就与弘绎住在一起,今晚回家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入宫,去吧”
经太后这么一说,元棠才想起袁德还等在宫外,汇文殿那边肯定早散了,袁德一定等急了。
说完这些,太后挑了支牡丹花放入青瓷瓶里,宫女极有眼色,带元棠告退。
太后并不是为了征求元棠同意,只是在告诉他该做的事,无论元棠心里怎么想,愿不愿意,只能按太后的意思去做,不存在任何拒绝的余地,太后可以左右元棠和整个袁家的前途。
元棠不介意被太后利用,他进京本来想找王家当靠山,避开萧擅之,现在直接被太后指派,省了许多麻烦。
他只是不想让太后利用他来监视封淙。
当时分别,沈靖宣说太后能保住封淙,元棠的理解有些偏差,他以为太后是封淙的亲祖母,出于祖孙血缘和感情联系会护着封淙。
现在反而有些看不懂。
只是关心孙子,会专门派一个人到他身边看着他么,或者宫里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这么迂回复杂?
如果是元棠自己,肯定不喜欢被人监视。
给元棠带路也就是刚才在殿里冷眼瞪元棠的宫女,她名叫素纨,是太后所居康馨殿里身份较高的女官,一路上都有小宫女小内侍管他叫素纨姐姐。
元棠赶紧套近乎,亲亲热热叫了几声姐姐。
素纨起初是不太喜欢元棠,怪他在殿中无礼,被元棠磨了一路,脸色终于由阴转晴,还答应帮元棠叫人给宫外的袁德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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