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所及,炙热的黑焰在祈然身前虚空中席卷而出,化作一排巨浪扑向界桥,与上次还空了一截不同,这一次黑焰覆盖了所有的空间。
焰浪过後,寸物不留,不仅是啖魔,就连界桥都只剩下一半,徒留下一片虚无。
祈然板著脸,看也不看眼前的残局,转身就走。
此时离他们到达界桥还不及一盏热茶的工夫,喧嚣全部沈寂,只剩下一片鸦雀无声。
等祈然的背影看不见,有个年轻的星宵派弟子偷偷摸摸地凑到谷玄面前:“谷道友,您到底是怎麽祈宗师了?”
谷玄:“……”
小弟子一付快哭出来的表情:“您快劝劝祈宗师吧,太吓人了!”
看了眼干净无比的“战场”,谷玄问道:“刚才那些……是星宵派的道友?”
小弟子脸色一黯,点了点头,随即又抬起头来:“他们救回来也是个废人了,啖魔入体,无药可救,祈宗师这也是在超渡他们。”
谷玄苦笑:“以前不是啖魔时他也是这样吧?”
那弟子垂下头去,一声不吭,谷玄还能说什麽,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压住心中的不安,转身追著祈然而去。
也许,该和然儿好好谈一谈了。
谷玄在那间几乎被毁的屋中找著了祈然,堂堂金丹宗师盘腿坐在窗边,貌似严肃的打坐其实更像是生闷气,那娇豔面容满是片阴霾,看起来似乎被人欠了几千年的债般。
轻咳一声,谷玄笑眯眯地走过去,摸了摸祈然的脑袋,说:“来日方长。”
祈然啪得一声打掉了那双毛手,桃花眼微微斜了过来,眼中全是鄙视与不快。
谷玄尴尬地笑了声,跟著坐了下来,看著窗外明亮的花园风景发呆。
小半晌後,他道:“然儿啊,人在这世上走一遭,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活著,还因为我们与别的东西不同啊。”
祈然慢悠悠地转过脸来,盯著谷玄的侧脸看了又看,面无表情地道:“你要说什麽?”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
谷玄正在找著形容词时,祈然的轻笑声响起:“越来越不像人了?”
一室沈默,半晌後祈然轻轻地道:“我可能天生如此吧,以往只认师父,如今,似乎只有你才能令我的情绪波动。”停顿片刻,他的声音里多了一分叹息,“你觉得我刚才下手过於冷酷?”
“我知道那些人没得救的。”
“但你觉得我在其他时候也会不顾别人性命。”
面对祈然话中的责备,谷玄满心不忍,却不知该说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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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说到底,祈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的这种指责完全是慷他人之慨,如果祈然在战场上过於心软,到最後受伤的又会是谁呢?反正不是他这个在边上指手画脚的人。
只是,他怎麽都无法忍受这样一个慢慢褪去人性的祈然,是不是有一天,祈然连发怒都不会有了呢?
“我不知道。”祈然幽幽地道,“我只是觉得,那些人不再重要了。无论是其他人的性命也好,朋友也好,甚至是师父,他们对我的影响越来越小。”
他转过身,看向谷玄的眼中有一丝惶恐:“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麽,有一天,当你面临危险时,我只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一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我就觉得好像要死了一样……”
谷玄身躯一震,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把祈然的脑袋抱成怀里,贴在心脏的位置,以所有的爱温柔地说:“不会的,有我在,你不会变成这样的。你还是那个你,永远不会变。”
“你不懂。”祈然抱著温软的躯体,听著那平稳的心跳,觉得似乎有什麽力量令他安静了下来,但他的内心深处仍然被恐惧摄住,“当我的修为涨一分,似乎‘我’也跟著死了一分,越是强大,越是无情。我不想变成那样,可是我没法控制……”
落日余辉从窗外照射进来,为紧紧相拥的俩人踱上一圈金边,谷玄眉头紧皱,片刻後吐出一口气来,说道:“我会帮你的。”
这一刻,谷玄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谷玄的工作很简单,乘著祈然领著一帮星宵派的高手在无盐世界里大杀四方时,宗人谷的小弟子们已经把破损的界桥修葺一新。
到了这里,才知道宗人谷是怎样一个宁静的世界,御剑飞行,日行千里,千里哭声不绝。所有的道路上都挤满了逃命的凡人们,脸上满是惶恐──即使逃了,又可以往哪里去?
谷玄所领的一帮弟子都是修为不高的年轻人,大部分原本就是凡人,有娘有家,此时见了这般惨境,俱是心生不忍,个别女弟子还流下泪来。只是这般同情在遇上零落的妖魔时又化为自嘲,他们枉为修者,还不是被零星一个妖魔打得七零八落,又比凡人强到哪里去了?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没有兴趣讲话,沈闷的气氛在营地中蔓延。
营地设在一处悬崖上,谷玄望著天上莹莹月光,发著呆。忽然听见身边传来声响,转头一看,山羊胡子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发现山羊胡子真是个缺心眼的,和谁都自来熟,对他这个曾经的“生死大敌”也是一付热情的样子,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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