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竹_十九瑶【完结+番外】(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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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琛托着高耸的肚子,一脸愁云惨淡。

  他是第一次生笋,也是第一次以人身怀胎,寻常足月的肚子该有多大,他并不清楚。可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孩子若再大一些,他就撑不住了。

  脏腑饱受压迫,腰脊酸楚难忍。每晚入睡时,身子都疲累得仿佛跋涉了千里。分明沾枕即眠,却又睡不安稳,总被频繁的胎动闹醒,连翻个身……也得依仗陆桓城帮忙。

  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莫说七月,只怕连五月也熬不到。

  晏琛轻轻摇头,不禁暗自感慨世事无常。两个月前,他蜷起身子才能摸到一点腹部的隆起,两个月后,竟已到了临产的边缘。

  他遥遥地望着笋儿,孩子很安静,腹内腹外都乖巧,没有一点作动迹象,大约未来几日不会急着出世,才松了一口气,沿着长廊缓步踱回藕花小苑去。

  庭院里,一根细绳左右拉开,整整齐齐晾着一排小衣裳和小鞋袜。棉布质地柔软,色泽粉嫩,被太阳烤得暖烘烘、香喷喷。

  这些是给笋儿准备的衣物,本该六月才拿出来晾晒。晏琛心知躲不过早产,便提前到了四月,免得到时候害小笋儿没衣服穿。

  他抱着竹篮子,把衣裳一件一件摘下,拎回屋里亲自铺平、叠齐,收纳进橱柜里。

  又打开另一侧橱柜,取出一只拨浪鼓,手指抚过鼓身漆花,温柔地摇晃了一会儿,让笋儿听见声音,在腹内惬意地动了动,才笑着摆回去。

  卧房的墙壁挂着几幅字画,每一幅都是竹,每竿竹都生笋。

  最初搬入新居时,陆桓城曾问他喜欢什么挂画,山川雨雪,或者梅兰竹菊。晏琛说要竹,于是隔天就看到一排卷轴并列着摆在桌上,总共九幅,都是顶好的墨竹。他选了几幅挂起,将剩余的留在案边,白天闲暇时一张张临摹。

  画里尽是斜枝密叶、笔直竹茎,晏琛嫌不完整,便只用半张纸临摹,另外半张补足了根须和土壤,再在翠竹脚边添一棵短胖的小矮笋。

  他献宝似地把习作捧给陆桓城看,陆桓城第一次看到画竹带笋的人,笑了他半天。

  晏琛噘嘴不乐,第二天无心临摹,把墙上所有的画卷都摘下来,逐幅添上小笋,再重新挂回去。陆桓城夜晚进屋,看到一排竹子都生了笋,忍俊不禁,抱着他又笑了半天,笑得滚到床上,被晏琛揪着领子拽下来,毫不留情扔出门去。

  拾掇完笋儿的衣裳,腰后又积起了连绵不断的尖锐酸意。

  晏琛笨拙地爬回床上,和衣躺下,将陆桓城的那只枕头垫于腰后,抱着被褥睡了一场午觉。醒来时,窗外红霞西落,一片炊烟暮色,离陆桓城归家的时辰近了。晏琛想去小苑门口迎接他,便扶着床柱慢慢起身。

  刚坐起来,腹部隐有坠涨之感,胯骨一阵阵撑得钝疼。

  晏琛不曾经历过这种不适,连忙按住腹底揉搓。等了好一会儿,钝痛仍未缓解,他疑惑不已,小心翼翼地挪下了床。

  站起来迈出几步,才发现小腹的形状起了变化,孩子的位置比从前降低许多,似乎是入了盆。晏琛胯骨狭窄,被笋儿的小脑袋强行撑开缝隙,站得极不舒服。

  他轻微喘了几口气,慢慢地坐回床榻,心里不由一阵发慌。

  太快了。

  才六个月。

  六个月单薄的人息,用江州那晚汲取的竹息填填补补,他的笋儿勉强攒够了凝胎的力气,当真就攥紧两只小拳头,打算挑一个好日子出世了。

  它来得急匆匆,乱哄哄,像夏日里一场骤降的阵雨,乍见电闪雷鸣,泥土已被洪流冲刷。

  这座府邸,甚至还不曾准备好迎接它。

  陆夫人不知道,陆桓康不知道,府里的下人也不知道。没进过祠堂,没拜过先祖,要生它的人连个名分也没讨到。晏琛不禁埋怨自己鲁莽,万一真把陆家长孙生在了仓促与混乱之中,将来笋儿名不正言不顺的,怕是要受委屈。

  笋儿的亲祖父虽然不在了,毕竟亲祖母还在。按照礼制,该先让祖母知晓,得了认可,请大夫前来仔细瞧过,再找一个稳婆候在府里。诸事准备妥当,才好顺风顺水地出生。

  这么一桩一桩地算下来,留给他的时间着实不多了。

  晏琛是依附陆桓城的一根莬丝,在府里说不上话。笋儿认祖归宗的事情,到底得由陆桓城亲自操办。至于晏琛自己,也存了几分撒娇的意思,想让陆桓城暂时搁下手边的事务,起码在他生产时能及时赶回,陪他熬过最脆弱的那段时候。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再谨慎,再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第十四章 异象

  世事是一潭深水,时光是一条行船,蛰伏的毒蛟贴着水面张开了利齿,船里的人垂目看去,依旧只见一道平静无澜的船影。

  为笋儿筹划未来的时候,晏琛把所有琐事都考虑了进去,唯独没有料到,最奢侈的恰恰是时光。

  上天赐给他的安宁太短暂,几经折耗,已经只剩最后三日。

  那天晚上直到入睡时分,晏琛也没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屋外小瀑泠泠,竹叶萧萧,屋内仍是红烛滴蜡,纱帐轻垂。帐底的一方天地隔绝于世,只属于爱侣二人,谁也不能闯入,谁也不能惊扰。

  陆桓城的相思盛在一只浅底小盅里,一个白昼就涓涓满溢。他抱着晏琛,吻颈窝,咬耳垂,解开内衫,让沐浴后清香的身躯枕在怀里安睡。年轻的体魄每一晚都压抑着强烈的交欢欲望,却不敢僭越分毫,仅以肌肤蹭弄,聊作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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