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晏琛吗?
晏琛用他纯净的灵气护佑了整片竹林,以致三百年无灾无害,葱郁茂盛。而今竹虫猖獗,一夜蔓延,是不是意味着……晏琛凝聚的灵气,还远远未到可以抵御虫灾的地步?
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他的晏琛,真的还能回来吗?
第五十四章 记忆
阿玄灵光乍现,一双碧绿的眼睛忽然锃亮:“啊!陆霖有灵气!”
之前怎么没想到!
陆霖是一根小竹子,年岁尚小,心智柔软,还不到使用灵气的时候,可正因如此,他体内的灵气才未受一分尘世污染,至清至纯,用来建造一座流光护障再合适不过。
眼下陆霖病重,昏睡难醒,无法亲自施障,但有一个人却能不受阻碍地借用他的灵气。
便是他的生父陆桓城。
阿玄兴奋地立起了两只耳朵,连珠炮似地向陆桓城阐释来龙去脉:“你看,你是凡人,本身没有灵气,可陆霖与你血脉相通、心怀感应,他在你身边时,灵气便能为你所用。你将他抱来,我教你吐纳调息、贯通灵气,再教你如何施法落障。大约短短两刻,你便能用他的灵气织出一道护障,起码能顶一阵子。”
这番话恰如雪中送炭,走水逢雨,一刹那燃起了陆桓城的希望。
陆桓城一贯对于阿玄的人品存在强烈质疑,此时也不得不全信了,匆匆赶去藕花小苑抱来陆霖,用锦褥裹着,不让他受一丝风吹。
阿玄盘腿而坐,一字一句地教导,陆桓城便一字一句地照做。
先是半刻凝神静气,再是半刻闭目吐纳,意识落入旷远之地,一缕清风拂面而来。渐渐的,陆桓城感觉到了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有灵息在缓缓流淌,那些灵息清冽而甘甜,带着奶香,仔细一嗅,果真是陆霖的味道。
陆霖刚饮过霅川之水,正是灵气最鼎盛的时候。它们受到召唤,一丝一缕聚于陆桓城身旁,亲昵地蹭弄着,就像孩子依恋父亲,久久不肯散去。
阿玄又教他画咒。
咒纹繁琐,不太易画。陆桓城第一次使用竹子的灵气,心里着实紧张,手指却相当稳固,分毫不颤,绘出的咒纹弧圆线直,笔锋犀利,可谓极其漂亮。
事情进展顺利,但待到灌注灵气时,终于出了一点事端。
一座护障要耗去约莫八九成的灵气,陆霖生着重病,灵气一被抽走,当即难受得直皱眉头,在被褥中不断呻吟,痛苦地唤道:“爹爹……”
陆桓城本能地就要松手去抱孩子,阿玄一看不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把他的胳膊狠狠拍了回去:“别停!继续!”
然后抄起小皮壶,一点一点地往陆霖口中喂水。
陆桓城于是摒弃杂念,继续将灵气灌入符中。咒符渐渐膨盈,从一张薄纸变作了一座玲珑小障,大约一尺余高,临到灵气耗竭,那护障突然飞速膨胀开来,瞬间就罩住了整片竹林。
一时间,耳畔尽是竹虫跌落之声,虫身撞击竹壁,在空节中簌簌作响,如同一场急雨。不一会儿,声止,风静,几股青烟自竹根处飘起,又渐次淡去,消弭于空气之中。
陆桓城再抬头去瞧,西窗前的两根竹子已是干干净净,竹壁上、枝叶间,不见一条竹虫。
伤痕犹在,仍需细细调养,但至少不会再添新伤。
阿玄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愉快地摇了摇尾巴。
他扭头去看陆桓城,打算借此邀功,再刷一点好感度,以免往后天天在府里夹着尾巴做猫,却见陆桓城的表情变得极其怪异。他仰着头,望向层层叶片间洒落的迷离阳光,目光震惊,脸色惨白,汗水从额头纷乱淌下,沾湿了鬓角。
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仿佛大病发作,下一刻就要腿软倒下去。
在灵障撑开的一刹那,陆桓城记起了一件事——这不是他第一次借用陆霖的灵气。
四年前的十二月,桐和山,凤翎城,客栈的雅房里。那一天风和日丽,晨起后,晏琛欣喜地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他怀孕了,他们要有孩子了。
当时他微微地笑起来,就想抱住晏琛,亲吻他的额头,问他怎么突然起了玩心,竟编造一个这样拙劣的谎言来戏弄他。
但晏琛含笑望着他,眼神真诚而期待,清澈得像一潭浅水,没有一丝谎言的痕迹。
陆桓城怔住了。
……不是戏弄,更不是玩笑。
晏琛从来不会骗他,说怀孕了,就是真的怀孕了。他该相信晏琛所说的每一句话,该相信晏琛的每一个表情,所以,如果有错,一定是其他地方错了。
是这个世界错了。
就在那一瞬间,日月西升,天地倒悬,河水逆流,他用笋儿的灵力,给自己施下了三道障。
三道灵障,遮目,塞听,蒙心,因本心强烈的愿望而坚不可摧。它们悄然加诸于身,谁也不曾察觉。祸根就此种下,在阴差阳错的短暂幸福中越扎越深,最后关头换上一副狰狞面目,绝杀而至,绞碎了一切。
晏琛死于他的爱。
死于那一天,他不计后果的信任。
陆桓城跪倒在地,垂着头,汗泪齐涌,大颗大颗砸进了泥土里。
四年前,晏琛一个人挺着肚子,孤立无援地承受着欺辱与刁难,他本该好好保护他,护他不受委屈,可这三道灵障将真相阻隔在外,令他看不清最简单的是非对错。他没能护好晏琛,甚至还与人同流合污,用最毒的恶意揣测晏琛的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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