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鼓噪的情绪复又平静下来,季怀直这才想起先前礼官们嘱托过的流程,接过一旁李福捧过来的旄节,缓缓地放置于安王手中。
此刻,安王正跪在他的面前,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又显出几分庄重来。四下一片寂静,周遭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一般,只剩下二人交接旄节的动作。安王接过旄节,站起身来,将那象征着兵权的符节高高举起——
数万人齐声呐喊是怎样的场景?
季怀直一瞬间感觉整个天地都在震颤,他站立的这方城楼似乎都有了倾塌之忧,他下意识地向旁退了几步,将手搭到了一旁的垛口之上,也距离城下的士卒更近。
情绪是极容易互相感染的,何况在这万人振呼的场景下,季怀直只觉得心跳一下一下地疾了起来,胸腔中似乎有什么满溢而出,他几乎要按捺不住地跟着呼喊起来。
所幸他那尚算清醒的神智提醒着他,不要在众人面前失态。按在墙壁的手指微微加力,指尖泛白,昭示着主人心中的克制。
这震天撼地的呼喊并未持续许久,不多时,安王再次举高手中的旄节,这片几乎震动了天地的呼喊便戛然而止,周遭重归于一片寂静。
季怀直脸上还有些许方才激动留下的红晕,心跳也依旧急促。在安王跪地辞行之时,他忍不住伸手拍向他的肩膀,扬声道:“愿皇叔——攻必克!战必胜!”
感觉到肩上的手带着些许颤抖,安王有些诧异地稍稍抬眸,却看到少年满面激动、眼眸晶亮地看着城下的士卒。
安王忽得有些恍惚——
当年他第一次被皇兄带去看京城驻军演练时,是否也是这种情状?
那些记忆太过遥远,安王就连当初去的是哪一座营垒,都记得不甚分明……可此时看见季怀直的表情,他却突然忆起了当年那激动兴奋的心情。
他怔然了一瞬,倏地意识到:这孩子也还只有十六岁罢了。
或许自己并不需要把这孩子想得太过复杂,所有的猜忌打压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测罢了……在京的这一个月,这孩子只是在不断地向他示好……想着,他看着季怀直的眼神不由地微微柔和了下来。
是以,在季怀直最后“保重”的祝福下,安王对着他微微地笑了笑,眼中也多了几分真切的慈和。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恭肃谢恩,而是温声道:“陛下在京,也要多多保重。”
季怀直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没多想,顺着他的话就点头应和了下来。
一时到大军开拔,季怀直坐回了銮驾之中,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到底是哪里不对。
——安王刚才是不是笑了?
季怀直和安王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人在他面前一直神色严肃,最好的情况下,也就是眼神稍微柔和一点,季怀直努力回想这一个多月和安王的相处,发现……他似乎还真没对他笑过……
想着,季怀直突然有些不大确定了,刚才是不是他看错了?
季怀直扯开车帘,探头出去。站在车厢前的李福见状,忙俯身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季怀直又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有些不确定地道:“你看,皇叔他刚才……是不是笑了?”
李福顿了一瞬,圆胖的面上做出了一副回忆之状,过了一晌才肯定地点头道:“安王殿下是笑了。”
季怀直点点头,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怪不得以前送礼封赏他这个皇叔都没反应,原来是想要出去打仗……这个兴趣爱好虽然不大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要求,但季怀直还是挺理解的。
毕竟基础的物质需求满足了以后,总要满足一下精神层次的需要么。而这精神需求,说起来也无非就是“建功立业”四个字罢了。安王的亲王爵位都快封到顶了,下一步就是做皇帝了,不过依照他那么高的忠诚值,让他造反显然不太现实。所以打打赤狄、守卫守卫国土,也算是实现人生价值嘛。
自以为摸准了安王的心思,季怀直心满意足地缩回了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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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安王在京里的时候,季怀直几乎是每隔一日,都往安王府里跑一趟。现在安王走了,季怀直无处可去,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他在寝宫里踱了两圈,最后还是决定出宫去走走,他这几天一门心思地想和安王打好关系,倒是许久未见杨文通了,也不知道他那个副使做得怎么样。
他打发了人去知会杨文通后,便去内室更衣去了,只是等他换好衣服出来以后,先前被他派出去的那个宫人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禀道:“启禀陛下,杨副使不在京中,这是临行前留予陛下的书信。”
不是不在府中,是不在京中?
季怀直不由有些意外,而那边李福已经从那宫人手里取过信件,呈到季怀直的案前,信封被撑得有些变形,里面似乎被塞了什么其他的东西。
季怀直垂眸看去,只见信封上七扭八歪、有些散架地躺着“陛下亲启”四大字。他微一挑眉——哟呵,这还是那位大少爷亲自动的笔。
他这下子对信封肉眼可见的鼓胀倒是不意外了,按照杨文通那斗大的字,这封信就是再厚一倍,他也不会多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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