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溪转了半天也没摸到门道,好容易见一间房里头出来一个丫鬟,忙凑上去舔着脸问:“这位小姐姐,掌事叫我去送热水,不知阮玉姑娘的香闺在哪儿呢?”
丫鬟先是满脸不耐烦,闻言又转为狐疑,上下扫视着他。
林兮溪忙笑开了颜,挤出几分灿然,找补道:“掌事今儿个才将我从后厨里调出来,好不容易才进到这前楼里头来做工,这第一件差事可不能做砸了,还请姐姐帮帮忙。”
丫鬟脸色稍霁,瞥他一眼,昂起头道:“阮玉姑娘有专人伺候,轮不着你,掌事叫你送这水给哪个姑娘?你可是听错了?”
“呃……”
“哎罢了罢了,我还要去给姑娘取钗环,没空跟你磨叽——黎阮玉的房间在三楼上,跟那叶温香的并排,你自个儿上去找吧。”
丫鬟说着话便匆匆忙忙地走了,也省得林兮溪再对付她。
林兮溪赶忙上三楼去,这层显然比二楼更金贵些,整层楼就三间房,最里头一间的大门被红布遮上了,该是叶温香的。
原本这头号房该是给头牌的,但一来叶温香死因不明,裁度司应当还要再做探查,便将这房先封上了;二来刚死了人的屋子,喜登魁首的黎阮玉也不见得乐意搬进去。
大抵是裁度司的封条有碍观瞻,夜莺阁为了不碍着生意,竟添了块红布给封上了。或许叶温香的死,于他们来说是件喜事。
中间一间房没有灯光也无人声,不知是做什么用,最外头一间房挨着楼梯,里头有三两人影晃动。
林兮溪决定守株待兔。
丫鬟的话提醒了他,黎阮玉身边的人该是专门配置的,林兮溪顶着一张生面孔贸然去敲门没准会露馅。
鬼使神差地,林兮溪提着水桶,凑近了叶温香的房间。
小心翼翼地撕了那封条,林兮溪轻手轻脚地钻进去,从里头把门合上。
黑漆漆的屋子里没再供炭火,比外头冷上好几分,亦或许是叶温香死得幽怨,这屋里更显鬼气森森。
林兮溪一颗心砰砰直跳,后知后觉地有些脊背发凉。
他不敢点灯,进了门以后一下适应不了屋里的阴暗,不小心撞到门边一个桌台,掉了些东西在地上。
怕再发出声音会引人注意,林兮溪不敢再乱走,只能定定地站在门边,借着外头映进来的灯光,适应了好一阵才看清屋里的布局。
和想象中非常不一样,这屋子里的装饰绝对算不上华丽,甚至有些朴素。
林兮溪想起贺临说的,叶温香终其一生都没有让任何恩客进她的房,估计也是因此,她房中才不需要浮夸的缀饰来讨好客人。
人是自然不在的,可屋里东西也少得出奇。
花楼彩樱的钗环服饰绝不会少,如今橱柜里头却空空荡荡。林兮溪猜测要么是裁度司拿走查验了,要么是花倌将其抬走变卖或者分给其它姑娘了——人不能用了,物却可以尽其用。
于是房中留下的东西显得更稀少了,除开橱柜案几之外,屋里就一张清冷的大床,以及被木质屏风隔断的盥洗间。
林兮溪蹑手蹑脚地转了两圈也没见什么线索,回头看见门边摆着的是一张有些老旧的梳妆台,正是他刚进门时撞到的那一张。
地上掉了不少姑娘家用来梳妆的东西,零零碎碎一大片,林兮溪左右无事,便想着捡拾起来归拢好。
一枚溜圆的小珠子滑了出来,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
林兮溪捡起来一看,是一枚通体透明的、约有两指宽的小珠子——竟是一枚留影球。
留影球里头能存影像,一枚只能存上很短的片段,亦有留影时所在场景的声音,往往是用来存些值得纪念的、珍贵的场景。
这东西本不稀罕,曾几何时灵都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存上几颗,闲来无事翻出来看看,也是一份念想。
但那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林兮溪在书上看过这段历史,百年前,灵都这片土地上有两大族群。需要仰赖灵脉供给才能活下去的族群,被称为灵族;依靠掠夺和吞噬灵族活下去的族群,称作邪族。
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过后,邪族大多被清剿,剩余的也只是些残兵败将,躲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头,靠所剩无几的邪流维生。
而灵族则被弱化了,千余年的寿命缩成百年,几乎人人都有的灵力、人人都会几招的灵术,更是成了稀罕物——如今也成了极少数人的异能。与之相对的是,他们也不必再仰赖灵脉维生,也不必再烦忧邪族的入侵。
如今这片土地上的主要居民,就是弱化后的灵族。
自打灵族弱化以后,天生有灵力的人一代更比一代少,到林兮溪这一辈,他已经成了族中唯一有灵力的后人。
灵术式微,叫灵族的生活陷入了一种缓慢的衰退之中。
就拿林兮溪所在的刊社来说,古早时候发行的刊物皆可用灵力激活,叫读者能看见些生动而确切的还原场景,即便是皇朝盛会也能让偏远之地的百姓身临其境。
到了如今,刊物大多却只有文字,苍白又脆弱地转述着有限的信息,就连寥寥无几的彩色图像,都需刊社重金请来精通灵术的人负责投印。
不知再过百年之后,灵术从这片大陆上消失殆尽,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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