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很久以前率白羽骑班师回朝的时候,他还被大胆的姑娘从楼上往下抛的绢花洒了满头,渐渐却变成了这种一听到他的名声便家家户户门厅紧闭的状况。他的形象也在口耳相传中变得越来越奇怪,说什么臼头深目青面獠牙可止小儿夜啼的都有,故而他现下倒是可以坦坦荡荡地上街——毕竟一般人没办法将他真实的脸和传闻中那张奇丑无比的面孔划上等号。要不是腰间那把秋水色长剑多年来也随着他留下过零星吟血霜照的传说,今日那位摊主根本没有可能认出他。
他大概能猜到流言的传播的目的和其后的散布者,只是现在还不到采取措施的时候——不如说这种状况正是现在的他所乐见的。
凌凌透过镜子看到他面上神色,突然改口道:“原来您自有计较……是我多言了。”
“……” 凌松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偏偏这样聪明呢?”
“你这样关心我,我很开心。”凌松摸了摸他柔软的长发,“好了,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然后不等凌凌回话便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转回身去面对着镜子:“好不好看?”
凌凌看了看自己头顶如同展翅欲飞的雏鸟般形态笨拙的发髻,过分华丽的金簪歪歪斜斜地盘在上面,一端的宝石正映着烛火散发出耀目的光华:“……”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好看极了。”
大概是对自身的手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身后的男人闷笑了几声。凌凌从镜中看到他俯下`身子缓缓靠近了自己,在光洁的颈侧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金簪被抽开,柔软乌发流水般垂曳而下。
一个缠绵的吻后,凌松却克制地离开了怀中青年柔软的唇:“……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
见凌凌面色茫然喘息未平,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又忍不住回去亲了亲他的鬓发,哑着声音解释道:“医师说你身子还在调养,房`事不宜太频繁。”
“……”凌凌把头埋进他怀里静静靠了一会儿,还忍不住用侧脸蹭了蹭,才恋恋不舍地被送出了门。凌松不顾他的婉拒,吩咐侍从一定要打着灯把他送回自己的院子。
凌松将他送到院口的时候,凌凌忍不住牵住了面前男人宽厚的手掌。许是因为刚刚有过亲密的接触,他的眸中还带着几分水光,眉宇间却仍有淡淡担忧:“我只希望您平安。”
凌松稍微用了些力回握了他的手:“我在一日,便能护你平安。”
“您明明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凌松轻轻拍了拍他尚显单薄的背脊,却不再说话了。
——我宁愿你只是担心这个啊。
第39章
谁知第二天醒来,凌凌就发起了低烧。
这可把初桃和浅杏都急得一阵手忙脚乱,虽然向来知道这位公子体弱需要细心照料,但是这还是他来将军府之后第一次生病。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将军有多宝贝这位公子,再说他虽然初看时觉得容貌吓人兼沉默寡言了些,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院子里的侍者们却都慢慢察觉到这位公子其实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像现在常常在凌凌独自吃饭时絮絮叨叨地管着他多吃点这个不能吃那些的初桃,第一次奉茶时见着他的脸还被狠狠骇了一跳,将茶盏整个摔在了裙摆上,结果不仅没有被责罚,反而被凌凌一脸紧张地托起了手细细查看,还关切地问她有没有烫伤。
现在初桃别说害怕了,反而时不时看着凌凌半张清俊的侧颜微微红了脸。
总觉得要不是将军积威甚重,她简直想亲手喂公子吃饭。
后来想起这一幕,不知道院子里有多少姑娘甚至小伙子都羡慕得红了眼。要知道这位公子虽然温和包容,却一向不喜他人近身,就连平时的穿衣梳洗都是自己动手的。
但是要说初桃对凌凌真的有什么肖想也不太像,她注视着公子的眼神就像是注视着什么将毛绒绒的、圆圆的脑袋埋进草丛里、嘴巴一动一动的只露出两只长长耳朵的小白兔,目光中充满了慈爱。
再说了,自从老将军去了之后,府上就没有添过新人,加上有些年纪大了想要颐养天年的家仆也被将军以厚礼待之送回了乡下,这将军府便一年比一年冷清起来,就连逢年吃团圆饭的时候人也是零星的坐不了几桌。
府里的侍从们看着将军身侧冷冷清清,眉间的戾气日复一日地深重,心里都是不好受的。
而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出现了一个能陪着将军,将他眼底终年不化的冰川融化成波澜微起的春水的人,不论对方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府中这些一路看着将军走过来的旧人暗地里看向凌凌的眼神都是充满感激的。
猜想大概是昨天带他上街时受了些惊吓,又把他累着了,凌松心下不免有些愧疚。
虽然医师来看过以后说病这一场未必不是好事,将体内一直以来的郁积的寒气发出去了便好,源源不断的珍贵药材还是流水一般往凌凌的院子里送。
凌松从早到晚地守了他几日,还抢了初桃浅杏的活儿试图亲手喂凌凌喝药,结果把乌黑的药汁洒满了凌凌的前襟。
凌凌:“……”他感觉自己病得更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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