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即使被箍在怀里依然小声啜泣着挣扎的青年,凌松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是不会求救。
是因为他已经知道,求救是没有用的。
在某些时候,泪水无法博得怜惜,只会激起欲`望。
又哪里会真的有人向他伸出手呢?
他自己一个人在黑夜里走了太久,久到已经不敢再奢望能有再见到光的那一天了。
凌松于是越发放不开手了。
他自知受某位风骨凛然的旧友影响深重,总有些见不平事拔剑斩之的意气。
他曾有些疑惑地问对方,世间可怜人这么多,一个个救如何救得过来?被扶起来的弱者,转身就重新坠入泥潭;泣血陈情的受害人,明日便成冷酷无情的压迫者。
那人只是温柔地含笑看着他,眼底深处满怀悲悯,声音一如既往地安静平和,多年后每每回想起来,却仍在记忆中振聋发聩。
“无论结果如何,人生在世,总有些非做不可的事情。”
凌凌依然抖得厉害,明显是困在噩梦里无法靠自己挣脱出来。凌松尝试了几次温和地唤醒他都没有成功,索性简单粗暴地把人晃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凌凌仍然不住地打着寒颤,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整个人湿得像刚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
他似乎还不明白自己身处何方,却已经下意识地往热源靠近,整个人趴在凌松胸前缩成一小团。
有温暖到近乎滚烫的热度落到了他冰凉的耳后,烫得他一激灵,稍微清醒过来,并在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后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将……将军……”
“嗯。”
凌松随口应了一声,大掌覆上他的脑后,顺着明显凸起的脊骨一路下去,却又守礼地停在后腰不再往下,来来回回地抚摸着他,像安抚一只软绵绵的过于长的受惊兔子。
凌松的手从头顶滑落到后颈,一时兴起般轻轻揉了揉他的耳朵。大概是手感很好,凌松忍不住把那小小一粒耳垂在指间捏来捏去不肯放手,直到冰凉柔软的耳垂在泛起了在昏暗中也能看得明显的红色,才惊觉自己这样欺负人似乎有些不妥,这才放过了他,拍拍他的背轻声问:“睡吧?”
凌凌蹭着凌松的前襟点了点头,他的眼皮止不住地往下掉,已经顾不得计较自己什么时候滚进对方怀里的。他被温柔地安抚到已经提不起半分警惕,伴随着再度涌上的倦意袭来的,是许久未有的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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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一夜之后凌凌便在中军帐中安置了下来。
他一直十分安静,不被唤到时便乖乖跪坐在角落里凌松特意给他备下的软垫上,以至于凌松常常竟不记得帐中还有另外一个人。
然而同时他又矛盾地很贴心,只要在他身边,凌松从来不用担心举起杯子时没了水或者提笔批文时缺了墨。甚至有一天凌松像往常一样没个正形地瘫在案前翻开话本向后一靠时,后腰竟然够上了一个软硬适中的垫子。
凌松:“……”
凌松竟有种在环境酷烈的北地被当成精贵的大少爷照顾的荒谬感。
但是凌凌把这一切做得自然而然又悄无声息,没有半点要借此邀宠或请赏的意思。凌松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就默默地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让凌松即使想要开口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总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一样。
他本意并不想让凌凌做这些杂事,那样阴差阳错的一夜后,他把对方捡回来还亲自取了名字,凌凌的性子又实在惹人怜惜,他便常常忍不住要对对方更好一些,甚至想到了更加长远的地方——等到回都城之后带回府中安置好,像个小公子一样宠着也是没问题的。
却不想自己先被当大少爷一样伺候了。
不知道如何开口,凌松干脆用实际行动解决问题。于是下一次凌凌跪坐在案几旁想给他添茶时,便被抱着腰直接坐到了将军身前两腿间,被指使着帮忙翻书。
凌凌整个人都僵硬了。
凌松这次没有轻易放过他,揉了揉他的头发问他识不识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说自己看得太久眼睛累了,让他帮忙读一节。
凌凌倒也没有对堂堂将军私下偷看套着正经封皮的话本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磕磕绊绊地读完了一节美人以身相许还恩义,耳朵又忍不住悄悄红了。
将军的下巴总是无意识地蹭过他的头顶,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发抖。
他读完一节喉咙有些干,凌松便抬手续了茶,把杯子送到他唇边,看他低头抿了一小口才肯拿开。
凌凌没忍住竟往他怀里缩了缩,这下连侧脸都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
下一次凌松再读书时,凌凌便悄悄躲远了些。
只是看见桌上的茶杯空了,凌松又沉浸在情节中应该暂时注意不到自己,又犹犹豫豫地蹭了过去。
没想到他刚刚来到近前,凌松便放下了手上的书卷,笑了笑向他招招手。
凌松在外人面前其实很少笑,总觉得已经没什么可开心的事情。遇到凌凌之后,在对方面前他笑得次数比这些年加起来还要多,一开始是担心吓到对方,努力想展现出和善的形象;后来是觉得凌凌实在可爱,看着便忍不住让人想要扬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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