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凛没有理会他的东扯西扯,脑海中的重重迷雾中倏地闪过一线微光,他想起贤王的继子“司安”、柳安灵动地左转右转的猫儿眼、笑起来时脸颊陷下去的小小酒窝,天真又俏丽……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叶凛极轻极慢地开口:“……是因为他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像世子?”
叶吟唇边那一丝浅淡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眼底终年不化的霜雪终于顺着眉峰蔓延而上,爬满了整张姣好的容颜。
“哥哥什么都知道。”
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道。
“那还问我做什么呢?”
“就因为他长得像昔日的仇人,你便可以在弱者身上随意宣泄自己的恨意吗?”叶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持正守心,宽厚恭谨的叶家祖训,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哥哥是不是忘了,世间早没有叶府,我也已经不是您的阿莺了。”
这简直是在往叶凛的心上扎针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吟的表情甚至是有些恶意的,他漠然地等待着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亦或是痛心疾首的一声叹息。
果然没有经历过同样的痛楚,世界上便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
就连哥哥也不行啊。
叶凛却是已经迅速平静了下来,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
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和叶吟吵起来。
“我没有资格管教你。在你最需要爱护关照的年纪,哥哥不在你身边。对不起。”
“……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叶凛藏于眼底的讥诮如融冰化春水,一点一滴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下一瞬,他的瞳孔深处却出现了货真价实的惊讶。
叶凛突然对着他笔直地跪了下来。
“可不可以再给哥哥一次机会……?”
叶吟沉默许久,弯下腰,硬是用一只手臂搀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坐回到床沿。
“哥哥是真正的君子,但我也有自己的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扣上了门,转身离开了。
叶凛睫毛轻颤,表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叶吟路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的凌松,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好好照顾他。”
凌松很想回他一个白眼,但还是以一个成熟男人的自觉勉强克制住了:“不用你说我也会的。”但是你什么时候能懂点礼貌?
叶凛仍然坐在床边久久回不过神来,却突然从背后被揽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凌松温柔地拥抱了他,安慰道:“不必想得这样严重,叶吟的心肠也并非冰冷如铁。”
叶凛偏过头用侧脸轻轻蹭了蹭他,像一只寻求安慰的蔫蔫的猫。
凌松于是从善如流地揉了揉他的耳朵。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清晰的看到叶凛和叶吟走上了两条截然相反的路。
一个是“我知道这样有多疼,所以不想这世间再有第二个人尝到这样的绝望”。
一个却变成了“凭什么只有我一个感受过这样的痛楚,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被这样对待会有多难过”。
然而冰冷的铁面之下,叶吟紧闭的心门也并非毫无缝隙。他始终冷着一张脸,却对旧人其实都还抱有几分藏得很深的温情,若不是他那次一脸嫌弃地把卫流光从鬼门关拉回来,凌松也没能发现这一点。
这些人象征着他再也回不去的、被父兄捧在手心护在身后的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明亮天真的少女阿莺,已经死在了那年映红了都城半边夜色的熊熊火光里。
留下的是踏尸山血海从地狱归来,挟仇恨的怒刃毫不犹豫地劈开前路的未明楼楼主。
他的瞳孔深处已经被夜色浸染,甘愿与恶魔一同坠入深渊。
然而那一刻,凌松却仿佛透过那片漫无边际的夜色,看见了隐约闪烁的一线微光。
——他仍有无法割舍的人,他对这世间仍留有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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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两人回到主卧时,在院外等候已久的柳璃迎上前来,向着叶凛盈盈下拜,诚恳致歉后再三承诺道:“安安此次走了弯路,我一定会尽力帮他回到正途,万望公子给他一个机会。”
叶凛立刻托着她的臂弯将她扶了起来:“不必了,我已经受过了他的亲口道歉。而且我大概清楚了其中内情,他此番只是一时冲动,说到底也不能完全算他的错。”
迎上柳璃略显迷惑的目光,叶凛微微一笑,没有再作解释:“去见他吧,如果他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人挂念了他许多年,一直默默地关心着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会知道自己并非被抛弃,也没有被随意贱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天道无情,世事艰险。
也不必将全副感情寄托于镜花水月,因为过执而伤人伤己了。
那日之后,叶吟便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从将军府中消失了,要不是他房间里的东西都还在,凌松简直要以为他幼稚到因为一场根本没来得及吵起来的架就这样跑了。
起码他走之前还记得跟凌松说了一句是未明楼内有事需要他亲自回去处理,才没有让人太过担心——他竟是为了不在叶凛面前出现,宁愿正常开口跟凌松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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