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个卖红薯的老太婆一样,只是败露了身份,连吃人的罪名还没有坐实,便被平日里和眉善目的邻里凶神恶煞地送上了火场,不容分辩,在烈焰中化作蛇形,最后只剩一抷人人唾弃的骨灰。
孟林生的眼珠子掉出了眼眶,嘴却仍在笑:“我没有说出去,你却让妖怪吃了我。为什么?因为你心虚,你知道你是个妖怪,你知道你全家都是妖怪,你一直都清楚得很。”
“……你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你说要偷先生的板子,你就一定会偷到,你说要跟赵老二打一架,就一定会打……你说过的话,你都做到了。我有什么错?我以前也没有害过人!可是你说出去,我一定会死!我只是在你说出去之前先动了手罢了!”陆一鸣脸色灰白,低吼道。
孟林生的脸塌陷进去,露出了半排白牙,一字一顿:“即便我要说出去又怎么样?我只是说出了实情。你没有害过人,你家里也没有害过吗?你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害过人。阿谨一心为你保密,你看看他现在又如何?他落得了个什么下场?你看,你果然是个怪物吧。你们全家都是。你是个……丧、门、星!”
陆一鸣抱着头跪到了地上,全身在颤抖中格格作响,涕泪横流。
半晌,他缓缓抬起了头,哽咽着说:“对不起……我……”
孟林生已经不见了。
-
陆一鸣满身大汗地从榻上醒来。
又做了这个梦。
类似的梦不知道十年来做了多少次。
他咽了口口水,喘了半天,慢慢平息下来。
窗外夜色正浓。
他起来倒了杯水灌下,依稀想起刚才莫名其妙就睡着了的事。
阿金要跟他说什么来着?
擦了把汗,叫了声:“阿金。”
无人回应。
又哪去了?
啧。
正欲重新睡个回笼觉,一阵奇怪的歌声忽远忽近地骤然响起。
第133章 魇
外面响起了奇怪的歌声。
听起来似乎很远, 落在耳中又清清楚楚。
分明听得清楚,却又不解其中意。
陆一鸣听了会儿, 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
与其说是歌声, 倒不如说, 更像是一群虔诚的信徒在一起吟诵梵诗。
陆一鸣长眉一拧,颇有几分不齿。
倒不是嫌难听, 只是单纯觉得……吵死了。
……大半夜的, 谁这么扰民?
细细一寻思也觉得不太对。
这左邻右舍都是老相识了,多年来没听过谁有这喜好啊。
不对。
陆一鸣想起来,隔壁新搬来了一户人家。
难道这家人有这种半夜吟诵的癖好?!
他推开厅门, 想看看隔壁在闹什么鬼名堂。
门甫一打开, 他就被自家宅子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院中坐满了人。
一群和尚。
他们穿着袈裟盘腿坐在院子的中央,对着前方树下的东西一起吟诵佛经。
树下放着一口棺材。
陆一鸣登时就火了。
这些是什么人?
竟敢私闯民宅, 搞这些晦气的东西!
“你们……”陆一鸣话刚出口就看到几个婢女和小厮端着纸扎的金元宝、纸衣在院中穿梭不停,惊觉有些不对劲,赶紧重新掩上了门。
背靠着门屏息不敢动弹。
陆家的这些婢女小厮,陆一鸣一个个都熟得很。
刚才那几个,分明早在大半年前就被陆一鸣遣走了, 其中有个红衣的丫头,叫小狮子, 听说不久之前病死了,怎么会又重新出现在这里?
这些和尚诵经的景象,加上棺材的样式,也颇为眼熟……
陆一鸣的记忆也影影绰绰地浮现在脑海里。
这似乎是父亲头七时候的情景。
毕竟那口吉祥纹柳木棺材还是陆一鸣亲手挑的。
棺材铺老板说过, 这口大棺他只造了这一副。
陆一鸣不太信似的慢慢转过身,从门缝里朝外看。
月光下,那些人的身影无比的真实,连脚底的影子都与常人无二。
不时有小厮匆匆跑过的脚步声。
陆一鸣猜到点什么,后脑往门板上重重一顿,满脸惊惧,喃喃低|吟:“……不是吧!”
为了验证心头的猜测,陆一鸣一咬牙,重新拉开门,低着头不去看那些人,拨开人群冲到了院子里,卯足劲儿推开了棺材。
里面躺着的,果然是父亲。
就连他尸身上穿着的那套寿衣,也是陆一鸣亲手挑的。
时光不可倒流。
显然,这还是在梦境之中。
陆一鸣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这不是刚刚睡醒么?
怎么醒来还在梦里?!
就在闭上双眼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耳边万簌俱寂,只剩下自己粗重的鼻息。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那些人都不见了。
院子里空荡荡一片。
那口柳木棺材还在面前。
父亲静静地躺在里面,面色恬淡安详,仿佛只是刚刚睡熟。
陆一鸣转身退开,来到门边。
这时,刚才还黑漆漆大堂里忽然透出了光亮,同时响起了嘈杂的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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