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欺霜虽然觉得现在的周钰恒有些奇怪,说话也突然间啰嗦了起来。但是他认为这是周钰恒一贯吹毛求疵的毛病又发作了,于是不疑有他,伸出手,向周钰恒的怀里探了过去。
他摸了下,只摸到一只不足巴掌大的小木盒。以为那是装调味品用的,正想抽出手来,却不防周钰恒隔着外衣按住了他的手,有些郑重地说道:“你摸到它,它就是你的了,可不准再还回来了。”
“是、是什么东西?”
周钰恒突如其来的警告把陈欺霜吓了一跳,陈欺霜急忙就要抽出手来。
周钰恒反倒将陈欺霜的手捏得更紧了。隔着衣服都能感到他掌心那灼人的热度。
“我……”他有些紧张地舔了下下唇,开始语气平淡的叙述,“我叫周钰恒,今年十九岁,生辰八字是壬子年……哦,年龄是有些大了,不过所幸我武功平平,哦,不对,所幸我脑袋还算清楚……杏花村这处宅子不是我的,富安县那处宅子也不是……咳,我的意思是,我还能勉强养家糊口,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对了,你觉得我还应该交代些什么?”
“这些我都知道的。你到底是怎么了?”陈欺霜再次用力缩了缩手,但没能抽出来,只好让周钰恒继续我这,改用另一只手的手背去触碰周钰恒的额头,“不对啊,你也没发烧,怎么突然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
周钰恒将陈欺霜搭在他额头上的另一只手也拿下来,紧紧地攥在了掌心里。
仿佛感觉到了掌心的汗湿,他匆忙地收回了手,在外袍上极快地擦了一把,这才重新又抓住了陈欺霜的手。
陈欺霜虽然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是仍然被周钰恒的紧张态度传染了。
他快速地咽了口口水,尴尬地笑:“对不起,是不是我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如果是……”
“不是!”周钰恒急忙打断他。
他轻轻舒了口气,稳定了情绪后,才再次开口道:“本来就是打算送给你的。抱歉,上一次,我有些……我有些太紧张了……我准备的不太充分。”
直到这时,他才松开一直按在自己胸口的陈欺霜的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希望你能喜欢。”
陈欺霜摸出一只精美又华丽的红色妆奁,上面以精巧的雕工,镂刻出一对儿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
他轻轻地“啊”了一声,也突然明白周钰恒紧张的原因了。一时捏住小匣愣住了。
周钰恒见他怔愣着半天也不动,轻轻覆住他的手,从他手底将香奁抽了出来,打开匣盖,倒出一对儿玉指环:“你不是说自己不喜欢戴那些容易掉的东西么?我想了很久,才想到了这个。”
随即又自嘲道:“就是个小玩意,也不是什么好材质,不值钱。雕了半天,也只有这对儿勉强能看,你要是不喜欢,我日后再补更好的给你,这个,你先拿着玩吧。”
周钰恒挑出一只来,展开陈欺霜的手,放了上去,随即沮丧地长叹了一口气,颇为留恋似的,久久地捏着陈欺霜的指尖不肯放。
陈欺霜借着明灭的火光去看放在掌心里的小小圆环:外圈刻着纤毫毕现的桃花——花瓣盈盈欲展,花蕊纤纤似动,一只灵动的游鱼在花间欲隐欲现;内圈阴文纹着似“雙”的两只游鱼。
从雕工到设计,一看就是用心准备了很久。
他微微地蜷了蜷手指,喃喃道:“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他小声的低喃,却似一颗火星,瞬间在周钰恒的心间燃起了一场漫无边际的燎原大火。
周钰恒咧嘴笑,笑得眼睛都要没了:“聘礼在我头上簪着呢,这是嫁妆,是回礼!”
一股焦糊的气息,在火堆中噼啪着。
“坏了!”两人异口同声。
烤鸡腹部猛地蹿起一蓬浓厚的黑烟,颤抖着,吱嘎吱嘎,掉进了火堆。
陈欺霜刚将目光调转至火堆上的烤鸡,却见周钰恒重新起身,单膝跪在地上,牵起了自己的手。
周钰恒郑重其事的,用了比平时略为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道:“我周钰恒,愿从今日起与你缔结良缘。
山风以为媒,日月以为鉴,敬苍天厚土为高堂,记朝朝暮暮为鸳谱。
愿赤绳永结,白首永偕。
——林瑾玙,你可愿意?”
*
白元奉亲自去见了那位等待公开处决的“陈染怀”。
看他焦急的在牢房内走来走去;看他大口大口吃着寡淡无辣的荤菜;看他不耐烦地磨得铁链哗哗作响;看他躺在地上,用稻草剔着牙……
白元奉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陈染怀”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正与死神擦肩而过。
白元奉悄无声息的消失,又悄无声息的出现。
他重新回到了魔教总坛。
坐在那高高在上、空荡荡的魔尊宝座上,隐身于大片阴影之内,摩挲着早已看过成百上千次的“陈染怀绝笔”,面无悲喜。
源源不绝涌向魔教总坛,前来“替天行道”的大侠们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摆在他脚下的台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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