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任性,丝毫不给状元郎面子,做好了被父皇责怪的准备,没想到皇上看着自己十岁的儿子跪在地上,小身板挺得笔直,声音纯稚言之却有理,一派壮志凌云,大为惊讶,喜不自胜。
一旁的江逾白也立马感叹太子殿下年少有志,是大汉的福气,又表明自己才疏学浅,确实不能胜任。
皇帝把谢恒临从地上抱起来转了两圈,欣慰不已,连连称赞孩儿长大了,显然已经顾不得状元郎。
江逾白识趣告退,谢恒临状似无意看着他往御书房外退去,两人相视的瞬间,只见江逾白目光中明显闪过一丝不甘。
过了几日,祝大人与另一也是从地方提拔上来的文官成了新的太子太师。又过了几日,谢恒临听闻江逾白去了翰林院。
两年后,承佑十六年,江逾白下放至岭南做知县。岭南之地偏远又经年炎热,难以忍受。历朝历代,不少外地派去的大人没过几年便水土不服,病死在任上。
昔日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离京之时,只有寥寥几位翰林院的好友相送。
谢恒临在御花园晒太阳,不知何时起了风,扬起满天杨絮如漫天飞舞的白雪,使他想起了上辈子和江逾白一同度过的不知道多少个冬雪飘飘的日子,也想起了离世的那个冬天。
仿佛记忆越是久远,快乐便会比痛苦更清晰。
有时候他会想起来很多高兴的事,会想去见见江逾白,但幸好每次都忍住。
这次得知江逾白离京,他一边松了口气,因为可以有相当长的日子不必再听到江逾白这个名字了。一边又没办法不担心他,怕他在外面受苦太多,怕他出意外,更怕他回不来……
五年后,承佑二十一年。宣州大水,民不聊生,数万百姓流离失所。一个个官员派出去又回来,都道是天灾,只能多花些银两救济灾民,等待大雨自动褪去。
谢恒临对着舆图看了三天,向父皇请命,亲下江南。
皇帝起先考虑到安危坚决不准,见太子焦灼,连着几日三番五次请求,总算首肯。
宁如许知道后立马也求着皇帝同意,又回家与父母祖辈大闹了一通,最后背着包袱带着仆人翻墙出来,要陪同谢恒临一道下江南。
路途遥远,水患又刻不容缓,只能命人快马加鞭。纵使太子的轿子极尽奢华,坐上去两天也头昏脑涨。二人一路走一路吐,过了好多天才习惯。
半月后,一行人风尘仆仆到了宣州近邻的楚州城。马车经过之处,灾民沿街都在乞讨,衣不蔽体,骨瘦如柴。更有甚者,抱着娃娃叫卖,大户人家只要给娃娃口吃的,孩子就白白送给人家为奴为仆。
谢恒临命轿子走的慢些,一路也好体察民情。宁如许看着马车外沉默许久,终于忍无可忍跳下车去,要把随身的碎银与铜钱发放给这些灾民。
谢恒临发现他的意图后正要命人拦住他,谁知附近乞讨的百姓反应极快,一拥而上将宁国府的公子团团围住,抢夺起钱袋。
众人为了钱袋厮打起来,宁如许躲闪不及,被人群推搡着倒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谢恒临忙命侍卫将宁如许救起。到了轿子里,宁如许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好不容易回过神,才发现腰带上的两块玉佩也被人趁乱揪走了。
“霜儿,我的玉佩也丢了,你让人给我寻……”话音未落,宁如许顺着谢恒临的目光看向轿外,吞了口唾沫。
只见附近无数灾民如潮水般涌来,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多的人为了钱袋子打得头破血流,有人拿着锄头,有人拿着长刀,哀鸣声此起彼伏,人群之中有小孩跌倒在地抱着头嚎啕大哭,而父母不知所踪。
“殿下,人太多了,我们控制不住,还是先逃离这里。”护送他的将军飞羽果断道。
“把那个孩子救起来,快把孩子救起来……”眼看有人快要踩到那孩子,谢恒临失声叫道。
有暗卫立马飞身而去,指尖要摸到孩子的一瞬,只听见一声火枪枪响划破长空,众人吓得抱头鼠窜,暗卫抱着孩子往旁边一滚,躲过杂乱脚步。
立马有大批守城士兵赶来,将动乱中心层层包围。
谢恒临仰头去寻开枪之人,只见屋檐上站着的,举着火枪的那人身姿挺拔,气宇不凡,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与威严。而束起的发丝漆黑如墨,垂在白衣上,眉目俊朗,又仿佛只是一介书生。
谢恒临怔了半晌,心跳如擂鼓。
因为那人,正是他千方百计躲了数年的江逾白。
“臣楚州知府江逾白,参见太子殿下。”
平息了城中混乱,一行人进了知府宅邸,江逾白带领几个当地官员跪下行礼。
江逾白不是去岭南了,什么时候成了楚州知府?
谢恒临万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他,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只能强装镇定,示意免礼,请他们坐下说话。
一开始几人还拘着,茶盏换了两遍,有耐不住性子的官员开始便叫苦不迭,说宣州那边来的流民愈来愈多,原本尚可安置,现下人已多到无法控制。知府大人带头让官员们出银子每日施粥,还建了暂时遮蔽风雨的棚子,但仍然有心术不正之人干些打家劫舍之事,为祸本地,百姓怨声载道。
谢恒临听着官员七嘴八舌汇报,假意专心,实则实在无法忽视江逾白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52书库推荐浏览: 一只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