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黏,吹得秦晋浑身自在也不自在,他也不觉害臊,径直淌向谷内清潭。这潭水很是奇怪,白昼下是为碧绿,入夜后又成靛蓝,本应为齐齐整整的一大片,生生被笔直的山壁切去多半,单留下一个棱角积在谷中,水面斑斓,又平滑似镜。秦晋原本生的就白,现下更像是一截新鲜莲藕,等渐渐沉浸进去,竟从中分割出了相互交融的水与天。
秦晋入水打了个惬意的寒战,振臂荡游了一个来回,又趴回岸边,抬脸道:“你还愣着作甚?”
楚朝秦走过去蹲下,看潭水簇拥着他整面脊背,向下浅浅凹出两处腰窝,再向下又是隐隐一截臀线。他喉结不禁动了一动,搓搓黏腻的掌心,结巴道:“那我……我去取布巾皂角?”
秦晋笑得打跌,上前使坏拽住他的脚踝,猛然一拉——
楚朝秦下盘不稳,一屁股摔坐在草上,几乎磕断了尾巴骨。他惨叫一声,噗通落水。
秦晋顺势将其抱住,以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手捏住他那坠子,道:“总挂着它做什么?”
楚朝秦揉磨着自己摔疼那处,道:“我爹给的!”
秦晋将那物摊在手中,映着月色水光,生出一段琳琅绚影,不禁赞叹道:“瞧这宝贝,天下罕有,怕不是出生时衔着的?”
楚朝秦不解此话何意,只看着他不出声。
秦晋自言自语道:“不怕戳烂了嘴么?”
楚朝秦:“……”
楚朝秦寻摸半日,好歹于四处搜罗来了皂角等一应事物,急不可耐赶回来时正瞧见秦晋手脚平伸,摊成个大字浮于水上,懒洋洋在月光下晾晒着结实雪白的肚皮。
星夜长空,月色辉映,他彷如谭中一尾白鲛,游得怡然自得。
他忽然无端感受出深居这秘谷中的种种好处来,怪道秦晋能够活得如此有春风沂水之致,他由人及性全是不拘形迹,与那泛泛江湖中人,果真不尽相同。
楚朝秦放缓脚步,心中不免多了一丝心向往之。
秦晋仍听见动静,翻身见他又在上头发呆,奇道:“你这小疯子总愣个什么劲儿,还真被我吓唬成了小傻子不成?”
楚朝秦沉默下水,仅坐在岸边把秦晋唤过来为他涂抹皂角。秦晋皮肉瓷白,这么些年也是走南闯北、习武不辍,竟没留下过丝毫伤痕,堪称一件奇事。不过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谷内有树有水,草长萤生,更别提夏夜蚊虫尤为滋扰不绝,此刻居然无一只肯近身来。
楚朝秦也跟着沾了光,想起自己孩提时听楚霆谷说过,有人天生血脉异常,不生疾病,不沾蚊虫,是化功学武的奇才,只是这种人凤毛麟角,堪比上古灵兽般可遇而不可求,便随口道:“你是那天禄血脉么?”
天禄即貔貅,秦晋整个人正靠在他大腿上养息,冷不防听到这话,佯怒道:“骂谁是那无肛的玩意儿?”
楚朝秦本说者无心,听他不高兴便忍不住一乐,嘿嘿嘿在他身上用皂角画着圈,笑道:“错了,我当然知道你不是。”
秦晋闭着眼,一听便知道他在乐什么,不过难得见其开怀,就随他乐去。
楚朝秦笑了一会,蓦地思及秦晋身上能够幻化图谱的本事来,说起来倒与这貔貅还是麒麟的血脉之说有些不谋而合。他仔细一想,进而想到楚霆谷当年或许正是因此,才会于万人中挑选将他俘虏上山。
楚朝秦胸口一紧,脱口喊道:“秦晋。”
秦晋正被他上下摸得舒服,满意嗯了一声。
楚朝秦却缄了口,心知肚明以秦晋之性子,不论自己问出什么都要被他绕过去,所以干脆不问。而自己师从万家,学的自然也是五花八门,其中一路便有以气探脉之法。他既想起这样一桩事情,就有些跃跃欲试,楚朝秦当下静观秦晋身体坦敞,毫无戒备,便用一手找到他后颈命门,另一手暗暗提起劲力,从那穴位中输送进去。
秦晋尚自歇神,忽觉出一股莽撞之力徐徐掼于体内,这力道活似一条张头探脑的蛇,虽是轻柔小心,但其形忽大忽小、极不稳定。他心下大惊,下意识御力抵抗,可是受力那处乃是命门,实在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贸然发声,只是心惊肉跳,猜不透这傻小子要做什么。
楚朝秦一下便察出秦晋身僵体直,知道已被发觉,然而运功途中切不可停,唯有硬着头皮,仍极力拿捏着分寸往里探入,起初一路畅通无阻,然而每至心脉,便受到极大阻滞——此阻滞也非寻常死路,倒是更像是一团欲拒还迎的漩涡,要将自己的内息源源不断黏着过去似的!
楚朝秦感到稀奇,尝试继续运送功力,然而对方内息浑厚无垠,逐渐缠绕上自己,反源源不断涌来。
楚朝秦担忧出事,急忙收手,然而自己手掌像是黏在了他身上,一时竟然取不下来。
按说两人功力并非同源,毫无相通,此刻却是紧紧相吸,实属怪事,他从未遇过此等情况,不禁汗如雨下,生怕为此再害了秦晋。而秦晋受制于他更是无奈,也知道这般下去不是办法,于是豁了出去,咬牙挥掌往自己前胸打去。他这一掌是为了震颤心脉,强行将楚朝秦之气剥离开来,若能成功,自身必是受创不小。楚朝秦惊慌之余也看出了他之意图,本能以手臂护于前面,喝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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