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秦喜出望外,忙抱拳道:“多谢大夫!”
郎中颔首,静静看他。楚朝秦未解其意,于是懵怔与他对看片刻,直至对方勉为其难开了口要道:“小兄弟,诊金尚还未付。”
楚朝秦幡然醒悟,道:“噢,还需收钱?”
郎中:“……”
楚朝秦自小衣食无忧,并无多少钱财概念,他来回摸遍身上,也没能摸出半个铜板,只好道:“我……没钱。”
郎中行医多年,此地虽小,却从无偷奸耍赖之徒,稀奇道:“无钱你请甚郎中看病?”
楚朝秦语噎,想了想将脖子里那根坠子摘下,递到他手中,道:“拿这个抵可使得?”
郎中老眼昏花,将那东西提了,眯了双目足足瞧了有半柱香时间,最后往他怀里一丢,道:“破石烂子也能拿来当金?莫非看我花甲好欺不成?”
他们正身处客栈,经这一嚷,旁人纷纷驻足。楚朝秦面上有些挂不太住,忙道:“那要多少钱?”
郎中瞧他衣衫褴褛,赤脚布鞋,尤其那脚踝之上伤口青紫外翻,隐隐还有中毒之态,并不比里头躺的那人好上多少,便摇头叹道:“算老夫行上一回好事,你兄弟俩好自为之罢。”
他说罢要走,楚朝秦随即跟上,郎中奇道:“我都不要钱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楚朝秦挠挠头皮,迟疑道:“不是要去……取药么?”
郎中听完一愣,怒极反笑,禁不住冷哼两声,将他一推,大踏步出门去了。
楚朝秦碰了钉子,只好先行回到房内。他先前拖着脚伤,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出山坳,找到这处小镇,秦晋之伤不能耽搁,故而寻来了镇上知名郎中为其诊治,只没料到还有这样一出。
他从未因钱财发过愁。
清凉山上势雄业大,家仆成群,良田万顷,身为教主金尊,向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去早晚练功,何尝受过人间疾苦。楚朝秦洗了把脸,又往那镜中撇去,才发现这一切皆如镜花水月,早离自己远去。
他定了定心神,取下方巾沾湿,去给秦晋擦身。郎中仅为他上过夹板,此外连一根药草也未曾留下,秦晋之热久久不消,楚朝秦只好效仿儿时土法,为他反复擦洗头脸腋下。
秦晋受到凉水刺激,缓缓睁眼,开口唤道:“大脑袋。”
楚朝秦见他醒转,忙应道:“醒了?”
秦晋听见,仿佛安心不少,再度闭了眼。楚朝秦看得心头一阵酸楚,回身将那手巾拧干,正巧看到有人从门缝往里窥视,便起了疑心,问道:“谁?”
那人见被发现,便起身敲了门,却是店中小二。
楚朝秦道:“有事?”
小二笑容满面,伸手请他出来方道:“爷,掌柜的着我来问一句,这房钱……”
楚朝秦心下一沉,道:“房钱怎了?”
小二观他神色,仍是笑道:“掌柜的问,咱这房钱什么时候可结?”
楚朝秦皱眉道:“我并未说要走,怎这时候便急着结房钱?”
小二搓手道:“爷别怪我,近来江湖人多,众派都来这边走动。咱小店水涨船高跟着沾光,客房都是事先付过银钱占下的,现只差您这一间,您看……”
楚朝秦抬眼去望楼下长街,果真是人头攒动,嘈杂熙攘,但这店内空房有余,便猜是这主人瞧见方才自己与那郎中纠缠,怕被拖欠了房钱,但自己确实囊中羞涩,无钱可付。楚朝秦想了一想,道:“掌柜的在哪,我去找他。”
小二收敛笑容,直起腰来道:“掌柜的正忙,有话跟我讲也是一样。”
“那好。”
楚朝秦忽凑近来,他生得人高马大,虽形相邋遢,然眼睛明亮、举止不凡,正经是个厚貌深辞的面容。小二纵使江湖人见得多了,此时也不免害怕,结巴道:“你……你……你待怎样?”
楚朝秦将他逼压到底,同时压低嗓音道:“我若替你干一日活,能顶几天房钱?”
小二:“……”
小二所言非虚,武林不知又有何事滋生,众派纷纷赶往五乳峰。小镇刚巧落在这要道之上,当真是人来人往,且个个挎剑持刀,肩摩袂接络绎不绝。店内从无受过此等待遇,登时客满成患,算来人手着实不够。
楚朝秦如愿去领来一套干净衣裳换上,房间是无从再住了,他主动提出不要钱银,只求一个安身之处及两顿茶饭,正值店主高兴,着人带他去了后院柴房。
楚朝秦不挑不拣,也不需人帮忙,独自将秦晋抱了下来。
柴房狭小阴暗,好在还算清爽干燥,他用讨来的一张草席铺在中央,又将自己的旧衣垫上,才把秦晋安置于此。
秦晋依旧是那副模样不醒,楚朝秦脚上带伤,忙活这许久又累得气喘吁吁,且坐在一旁边歇边瞧他。
他思及秦晋当日总爱嬉皮笑脸喋喋不休,如今霎时这般安静,竟有些适应不能。
“好起来罢,”楚朝秦试将他脸上两缕头发拨开,露出一片光洁额头,默默道:“好起来便陪我说说话,我再不说你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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