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了,伊曼纽尔想道。戈德温已经足够强大,不再需要自己这样一个糟糕的父亲。他将自己的儿子献给了神,作为牺牲供奉给了这世界。如果有朝一日,戈德温·洛佩兹真的能够结束所有动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会存在那么一点点价值呢?
作为追逐恶魔的人,他很清楚怎么将一只上级恶魔钓上勾,又如何暂时压制住它。
伊曼纽尔·洛佩兹坐在客厅之中,穿着陪伴自己多年的战甲,等待儿子回家。弗林特曾寄给他的信件正在壁炉中燃烧,干枯的花瓣在火舌中散发出淡淡香气,随即迅速变得焦黑——那是他身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最后的证据,而它们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了。
戈德温一定会来,他的儿子一直都很听话。
这将是自己人生中能做的最后一件残酷之事,也将是他最后一次伤害自己的至亲。伊曼纽尔闭上眼睛。
一切发生得很快。
在黑暗彻底侵袭前,他抓紧了戈德温的衣襟,神经质地交代着最后的嘱托。他将一个简单的词放在了最后,却没能来得及将它说出口——
他的儿子用了最为温柔,也是最快致死的方式攻击了他。
他没来得及说出那句“对不起”。
随即记忆变成了一片漆黑。
“通常来说,荣光记录和忏悔记录中的记忆片段需要经过审查。”伊曼纽尔的幻影在一片漆黑之中低语。“我做了点小手脚,藏起了这一部分片段,并把记忆即时记录进来。所以哪怕你看到了我的临终,也请不要惊讶。”
说罢他沉默了一阵。“……这幻象只是一段留言,我不知道我将会怎样死去,但那一定是可笑至极的。这就是你看到的,年轻人。我姑且算个强者,希望这些记忆能让你有所感悟。”
“不要走上和我一样的路。如你所见,我是个悲惨的失败者。”
幻象消失了。
两人坐回桌边,僵硬地摆弄羽毛笔。奥利弗眼下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他快把那支脆弱的笔握断了。伊曼纽尔·洛佩兹的忏悔记录没有解决多少问题,一切反而更加扑朔迷离。而且他似乎……没有办法再发自内心否定戈德温·洛佩兹。
奥利弗没法想象那样的童年。弗林特作为一个父亲,尽管笨拙,却十分尽责。他曾打心底对父亲的隐瞒感到不满,但相比起来……
“不对劲。”他狠狠叹了口气。“父亲的表现有点奇怪。”
“嗯。”尼莫绷着脸应道,“尽管我对你的父亲不熟悉,但我看过不少锡兵相关的传记。结合刚刚的记忆片段,弗林特·洛佩兹不该是那种一声不吭直接消失的类型。而且……”尼莫的声音犹豫起来。
“而且?”
“在前代魔王尤里瑟斯……不,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确杀死了锡兵的大部分成员。”尼莫握紧拳头,近乎冷酷地说道。“但那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而再之前,我应该也没有对你的父亲做过什么,至少在我们分开的时候,他的情绪还不错。”
“我相信你。”奥利弗蹙起眉,陷入沉思。“说实话,尼莫。我不认为父亲是因为崩溃才抛下自己的兄弟,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在伊曼纽尔叔叔的认知中,我的母亲是在怀我五个月的时候去世的,没过多久戈德温就出生了,对吧?但那之前父亲就整个人彻彻底底地失踪了。这说不通——我了解我的父亲,就算他再怎么颓废,肯定也不会无视戈德温的降生。”
“我看过的传记也大抵如此。”尼莫点点头,“和记忆片段对得上,应该是真的。怀胎五个月去世……一般人的确不会想到孩子还能活下来。我怀疑戈德温也调查过你父亲的事情,他似乎比他的父亲更能接受‘你还活着’这件事。”
“我的母亲到底……”
“奥利弗,”尼莫清清嗓子,“弗林特向你提过特伦特枯萎症的事情吗?”
“没有。”奥利弗两只手撑着额头,头发被自己挠得一团乱。“怎么啦?”
“……没事,我自己再继续查一下。但是关于你父亲没有告诉伊曼纽尔的原因,我倒是有一个猜想。”
“我也有一个。”奥利弗很勉强地笑笑,“但我由衷地希望我只是想得太多。”
“估计咱俩的猜测非常相近。”尼莫艰难地说道,“我就明说了,上回给我最后一击的就是你的父亲,而不是阿巴斯·阿拉斯泰尔。他在战争中途就……就被我……总之,你的父亲本应是真正的勇者。但他给出了伪证,坚称阿巴斯·阿拉斯泰尔才是给我最后一击的人——如果我没猜错,他和他的副团长感情一定相当不错。”
奥利弗苦涩地点点头:“父亲做出这种事情,说实话我不意外。每次在吟游诗人拿上任勇者做文章的时候,他总要把他们轰出旅店。”
而在伊曼纽尔的记忆中,弗林特·洛佩兹的强悍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奥利弗的想法十分纯粹,如果说有什么能让那份力量彻底低头——
“他舍弃了这份荣耀,将它让给阵亡的阿巴斯——从大局看来,这的确是最为明智的做法。而在那之前,无论他是否通过阿巴斯接触过奥尔本的王室,那一回总会接触到。”见奥利弗不吭声,尼莫继续小声分析道。“弗林特·洛佩兹总归是奥尔本的公民,如果他被迫对什么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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