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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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马的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叫起来。他在台上打了大半天,已是饥肠辘辘,见到白白嫩嫩的淮南王,只觉得他像是一块被包在锦帕里的牛轧糖,直是越看越饿,用手肘捅了岑非鱼一下,问:“你快让他们别说了,再说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岑非鱼哭笑不得,跑上前去,打断了梁允和孟殊时的jiāo谈。

  淮南王亲临石头城,孟殊时亦不敢造次,三方人马不尴不尬地僵持着,一场风波暂时平歇下来。

  比武的第四日,一晃眼便过去了。

  至此时,即使是再没有眼力的人,亦已明白,这场英雄会不为赏金,而是岑非鱼为赵灵设下的一个局。有人夸他仗义,有人觉得自己被戏耍了,非得找他讨个说法,不外乎是输了的人想把赌注要回去。

  然而,当他们走到岑非鱼的厢房前,却只见苻鸾带着全副武装的武士近二十余人,将房间护卫得如同铁桶一般。再外一层,分别是淮南王和孟殊时带来的官兵。

  幸而,来人都碰了一鼻子灰。若他们真能qiáng行闯入,自会见到抱着食盒吃茶点的檀青,以及躺在一地宝物中走不动路的陆简,只怕是要气死当场。

  岑非鱼和白马哪里去了?

  原来,夜幕落下后,两人趁着夜色摸到僻静西厢中。

  白马抓着岑非鱼一路拖行,闹得满头大汗,怒道:“岑大侠,你有点大侠气概行不行!偷学武功本就不对,你去主动认个错,你师父怎会同你计较?”

  “你把我劈死,抬着尸体给他去罢!”岑非鱼抱住一颗大松树,吭哧吭哧爬了上去,四肢抱着树gān不肯动。

  白马一掌劈断大树,运起内力,连人带树一同拖着走,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岑非鱼仰天长叹,苦哈哈地说道:“你是不知内qíng。鱼山山yīn处有个藏经dòng,dòng里摆着的多半都是汉译经书,没两天就让我看完了。可话本小说里都讲,‘凡有山dòng,必有绝学’。我闲来无事,还真找摸到了一个机关,发现一个dòng中dòng,里头燃着长明灯,没有经典,只有存放高僧舍利子用宝函。”

  白马无语,问:“你……不会吧?”

  “昂。”岑非鱼摸摸鼻子,心虚地说道,“人死成灰,我还没见过舍利子呢!出家人将骨灰弄得神神秘秘,还不许人好奇了?功法就刻在宝盒里,我顺手学了几招而已。”

  白马:“功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物归原主就是。”

  岑非鱼:“舍利子都是尸骨烧成的,在yīn暗的dòngxué里放上百十来年,味道极其难闻,懂?”他等了半晌,不见白马回话,怕他生气,略有些心虚,“其实就弄丢了两颗,掉地上便散开了,我不是故意的。”他见白马不理自己,心中一急,陡然松开抱着树gān的手,起身时脚上打滑,将白马扑倒在地,顺势贴上前去对着白马一顿又蹭又亲,“我去见师父就是,你莫生气。”

  “别闹!”白马红着脸把岑非鱼推开。

  岑非鱼只觉莫名其妙,一抬头,吓得大喊:“师父?”

  白马飞速把岑非鱼从地上拽起来,帮他拍掉脑袋上的糙根,压着他僵硬的腰杆,向弗如檀行了个礼。

  岑非鱼梗着脖子,道:“师父,大晚上您在这儿听雪?”

  白马实在很想跳起来给岑非鱼一记爆栗,但弗如檀在场,他不得不给岑非鱼留足面子。而且,他心里有些忐忑,感觉就像头一次拜见心上人的父母,生怕自己言行唐突,惹对方生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便用力给岑非鱼使了个颜色,偷偷从身后把他往前推:“外头天冷,你们回房里说?”

  岑非鱼挠挠头,知道师父不远万里前来此地,自然是因为关心他这个不肖弟子,便放下面子,好言劝弗如檀回房歇息,想着纵使被骂也认了。他便小跑上前,握着弗如檀的椅背,道:“我来吧。”

  弗如檀点头道好,并向白马道了声佛号。

  白马规规矩矩地退下,行在蜿蜒的回廊中。西厢偏僻,未燃火把,前方的道路一片漆黑,人行其中,不辨四向。他在路口站了片刻,等到额发染上一层薄薄的白雪,没有听见弗如檀房中传来异动,才径直向前走去。

  置身于无边黑暗中,人的五感异常清明。

  白马听见北风呼啸,扬起雪尘,甚为惬意,随心停下斜倚栏杆,听风chuī松林如涛,白雪簌簌扑落。拂面的雪尘,带着松枝与泥土的冷香,令人倍感心神安宁。

  白马闭上眼,脑海缓缓中浮现出,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被人迷晕,一觉醒来,已被关在囚笼中带到洛阳城。睁眼松林浮动,闭眼马车摇晃,昨日如水东流去,他心中顿生感慨,言语所不及处,唯有叩栏击节,唱起檀青教他的一支糙原牧歌。

  悠悠歌声中,流淌着的是他一去不回的昨日。

  还记得,刚进青山楼的那年,两个少年日日被bī着唱客人爱听江南小调,唱不对便没有饭吃。江南的歌谣,大都清婉柔美,很容易让人沉醉其中。他们唱着歌,心里却很害怕,怕那样的歌谣唱多了,自己便会没了骨头,失了糙原男儿的野xing。实在难过的时候,两个人就用被单堵住门窗的fèng隙,躲在桌下大喊大叫,láng嚎般吼上两首家乡的牧歌,如此提醒自己不可屈服,也才觉得自己仍是自己。

  古老的鲜卑牧歌,飘dàng在剑拔弩张的石头城里,仿佛正为这是非之地,洗涤着俗务带来的凡尘。忽然,松林中传出一声爆响,声音小而短促,像大风chuī折了枯枝。

  白马眸光一闪,敏锐地捕捉到这声响中,深藏着的一丝异常气息,知道有人早已潜伏林中。他来时未有防备,没能及时发现,想必眼下自己已成了对方的猎物。他的头脑很冷静,心道:“岑非鱼的人,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以心相jiāo,万分可信。刺客不可能知道我的行踪,能在此遇到,必定只是他们满天撒网,不放过任何机会罢了。计划如此周密,除了心急如焚的赵王,还能有谁?”

  白马还知道,周遭的埋伏远不止于此。

  他面上不动声色,仍旧哼唱着歌谣,偷偷将手掌按在栏杆上,感受到一阵隐约的脚步声,知道有一个人正从前方向自己靠近。然而,他来时的方向,似乎亦有人来者不善。

  “赵王下定心思要杀我,他的人埋伏在林中。齐王为了符节,想要生擒我,极有可能派人随阿九同行,见我不在房中,才前来寻我。除此而外,还有人想要我死,可他害怕bào露,小心翼翼地暗中跟随,等待我落单才出手,会是谁?”白马心中暗暗盘算,突然发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若能生擒对手、顺藤摸瓜,指不定能把那个藏身暗处的人揪出来。

  当年的事,虽说是非原委都已清楚明白,但自从白马知道有人暗中追加了赏金,便总感觉事qíng并不简单。是故,他多留了个心眼,时时暗中留心,推断玉门一案中另有隐qíng,其关键就是那个想取自己xing命的神秘人。

  白马假装站累了,侧身挪了两步,想要确定潜伏在身后的人同自己的距离远近,脑中思虑不停,琢磨着如何生擒后方来人。

  好巧不巧,恰在此时,空中流云飘散,月光银辉洒落,照亮了白马胸前láng牙上镶嵌的宝石。

  亮红光点一闪而过,白马的位置因此bào露。可他此时除了袖中一把“如幻三昧刀”而外,再没有别的武器,不能轻举妄动,唯有觑准时机,想办法以奇制胜。

  白马耐心地等待对方bào露,对手很快便按捺不住。

  咻!咻——!

  只听两声爆响,林中忽然she出一连串短而细的暗箭,两簇松枝应声落地。那箭通体墨黑,箭尖带着倒刺,没有尾羽,显然是专门用以无声暗杀的夺命箭。

  白马没有冲向she箭者,他迅速将láng牙收进衣襟中,躲开箭矢,原地后退一步,隐身于黑暗中。

  月亮再度被浮云遮蔽,天地复归幽昧。

  置身于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人甚至会怀疑自己是梦是醒,三方人马互不相识,若真大打出手,只怕是费力不讨好。但藏身于松林中人刺客隔得远,未觉察到附近另有埋伏,率先出手,打算速战速决。放箭的刺客共有两人,其中一人将火折子绑在箭头上,点燃后迅速she出。另一人则搭箭上弦,三箭连发。

  火光在浓黑的回廊中飞闪而过,划出一道明huáng弧线,火焰随风明暗,瞬间照亮前方来人手中的斩马刀,以及后方来人的玄铁匕。

  火光明灭,落地的瞬间,照亮了白马的脸,以及前方来人被黑布捂得严严实实的脸庞上,唯一bào露在外的碧蓝双目。只是一个照面,白马便认出了他——此人就是当年追杀周望舒的那个“斩马刀”,他是齐王的人!

  白马敛声屏气,脚跟一挪,踢飞地上的青石残砖。趁着刺客们攻向青石残砖,他悄无声息地原地跃起,张开两腿,脚掌一左一右蹬在青石墙和木栏曼妙的雕花壁上,向上蹿动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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