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背对着白马,埋头在煮着一大锅羊汤。
白马见灶台上摆着数个小碗,碗里已装好骨头汤,毫不客气,端起来就喝,一面咂巴着嘴,一面想:“羊ròu是我的,厨房是我的,这么大个宅子也是我的,还有外头的农田,农田上的收成,竟然都是我的!我还有什么可烦心的?”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一个坐拥良田美宅的侯爷了,喝过一碗汤,将羊腿啃得只剩一截光溜溜的骨头,便又端起另一碗,心道:“这汤是我的,想喝就喝!”
待到第四晚烫下肚,白马的肚子已经微微鼓了起来。他舔着碗沿,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汤的味道太熟悉了,就像是岑非鱼做的一样。他觉得莫名其妙极了,心道:“真是奇怪,想他都想出幻觉了。我怎会这样想他?”
“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丈夫独自打拼,三个月来对我不闻不问。侯爷给我评评理,你说我怎摊上这样一个无qíng无义的夫君?”那厨子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白马背后,颠着大勺,给他手中的空碗里放了几个白胖胖的大馄饨,“难道,他还在为几年前我抢了他几个馄饨的事qíng生气?”
白马听出岑非鱼的声音,一手拿着碗,看着碗里的馄饨,不舍得放下,喊完便喝汤一般,一口气将几个大馄饨吞下。他烫得险些灵魂出窍,放下空碗转过身去,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就是岑非鱼那张放大了的俊脸,怒道:“臭馄饨!”
岑非鱼莫名其妙,问:“刚包的,哪里臭了?”
白马撇撇嘴,不愿承认自己喊错了,恨恨地叫了声:“臭流氓!”
“你别血口喷人!我可是洗得香喷喷的才过来的。”岑非鱼扯着袖子,给白马抹了把嘴,抱着他亲了一口,满脸委屈,“你才是,咸的。”
白马既惊又喜,半晌说不出话,怒道:“你他娘的!不会这几个月来,都在我家后厨里待着吧?”
岑非鱼:“可不是嘛。”
白马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真的?”
岑非鱼哈哈大笑,道:“你还真信!本公忙得不可开jiāo,哪有闲工夫给你当厨子。”
白马面色发白,捂着肚子,不出声了。
“你!我说了你多少次,没人跟你抢!你是猪jīng变的吗?”岑非鱼满脸担忧,单膝跪地,拉着白马让他坐在自己膝盖上,轻轻地给他揉肚子,“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有人吃馄饨用喝的。一碗馄饨而已,真那么记恨我?”
白马面色少霁,懒得同他嚼舌,把脸别开,道:“我方才刚好在想你,准备去鄄城看你。没想到,你就自己跑来了。”
岑非鱼动作一滞,笑道:“是吗?我可没看出来。”言语间颇有些被冷落的怨气。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白马望着窗外的雪,低声道,“终于明白这诗的意思。跟你不过几月未见,我却觉得像是过了几年。”
白马一句话,岑非鱼已丢盔弃甲。
岑非鱼不再抱怨,老脸微红,笑道:“终于知道我的好了。”
白马用手肘拐了岑非鱼一下,撞到他胸前,感觉不太对劲,机警地问:“怀里揣着什么?”
岑非鱼捂着胸口,不让白马看。
白马使劲将岑非鱼的衣服扒开,用力过猛,反将岑非鱼推倒在地。
岑非鱼衣襟大敞,近百封书信如雪花片般洒落。
“又要使苦ròu计?”白马瞬间明了,这些只怕都是岑非鱼写给自己的信,一日一张,该有百来张了。
岑非鱼躺在地上,笑道:“那你说管不管用嘛?”
白马不答,俯下身去,慢慢将脸贴近岑非鱼,闭上眼,吻在他唇上。
“大哥,嫂夫人房里没人,你把信给我,我趁现在偷偷放到他被窝里去?是放在枕头下还是……呃?”苻鸾推门而入,看见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仿佛看到了一副活chūn宫。他脸颊绯红,想要假装没看见,倒着退出去。
不料正在此时,陆简带着几个兄弟跑到厨房,准备包馄饨过节。
“苻鸾?你何时来的,这是准备要帮咱们改善改善伙食?”陆简跑上前,痞兮兮地搂住苻鸾。
苻鸾僵着脖子,半晌不答话,只喃喃道:“走走走,别找死。”
陆简顺着苻鸾的视线望去,见厨房里满脸通红趴在地上的两人,瞬间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扯起嗓子大喊:“快来看!侯爷光天化日对鄄城公霸王硬上弓啦!”
整个清晨,清河侯府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唯有侯爷臊得不想见人。
岑非鱼浑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一副神清气慡模样,只用一招就将白马哄得开心起来——他不仅带来了一肚子思念,更拉来了好几车过冬的米面粮食、棉被皮货,帮白马解了燃眉之急,令他至少到明年夏天,都不必再为粮食发愁。
陆简一面吃馄饨,一面添油加醋地说着白马的困难,道:“岑大侠,你可不知道!那崔家的老东西见了咱们侯爷,两个眼睛色眯眯地这么一瞪,侯爷都没开口呢,他就送了过冬的粮食给咱们,还不说一个‘借’字。”
苻鸾瞥了陆简一眼,琢磨着什么是“色眯眯地一瞪”。
岑非鱼嗤笑,道:“马儿做得好。其实你是知道的,我必定会将你需要的东西送来。你去找崔家借粮,是为了安他们的心。”
白马点点头,道:“那些在上位者,就喜欢看别人欠他们的。反正我没说借,那就不一定要还。”
岑非鱼:“听说,你想疏通白沟,引沁水?”
“若能做到,自然是利在千秋。”白马说罢才觉出不对,问陆简,“鄄城公如何会听说我们清河侯府中的事?”
陆简摸了摸鼻子,道:“他耳朵长呗。”
岑非鱼同陆简相视一眼,连忙帮他分散白马的注意力,问:“修缮河道是jīng细活,没做过的人根本无从下手,把十二连环坞那几个吃gān饭的绑来问问?修不出来,咱就不放人回去。”
白马蹙眉思索,道:“我原本亦做此想。但连环坞至此近千里,快马加鞭也要半月。冬日大雪封山、道不通行,huáng河可能结冰,倒不好马上请他们过来。”
岑非鱼:“白沟是魏武帝开的,史书上没甚记载,于是你才想起了我?”
白马哼了一声,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你满脑袋龌龊心思,只怕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没寄希望于你。”他看着岑非鱼面前的汤碗,看汤水里映出岑非鱼那神采飞扬的脸,“想你,就只是想你这个烦人jīng。”
陆简一口汤喷了出来,正好洒在苻鸾脸上,他连忙扯着袖子帮苻鸾擦。白马见状,没好气地踢了陆简一脚,道:“有点儿骨气!苻鸾又不好龙阳,少倒贴别人。”
岑非鱼朝苻鸾扬了扬下巴,道:“侯府里除了你嫂夫人,旁的无论甚么人都可随意揍。两个小子出去打,别溅血弄脏地板。”
苻鸾不明白岑非鱼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陆简却知道这两人是要说悄悄话了,识趣地拉着苻鸾离开。
岑非鱼肃容道:“当初修造白沟,有两个地方至关重要。其一,是枋头坝。原本,淇水南流入huáng河,因其流经之地尽是高山低谷,水势湍急,非一座大坝不可阻断其入河口。武帝用大枋、铁柱、青石混合,在淇水口建了一座宏伟大坝,扼住凶猛淇水。其二,是利漕渠。白沟初通时水势很好,但九年以后,淇水水势渐不如前。武帝命人在馆陶县内开凿了一条河渠,引漳河水入白沟。当初武帝修白沟,是花了大力气的,铁石不易腐坏,疏通沟渠不是难事。至于其中开销,你亲我一口,我就帮你想办法。”
岑非鱼说着,伸长脖子,把脸颊对向白马。
四下无人,白马亦无顾忌,二话不说就朝岑非鱼凑过去。这却正中岑非鱼的下怀,但见他脖子一扭,瞬间换将正脸对向白马。
白马的双唇正好落在岑非鱼嘴上,猝不及防被对方捉住舌头,好一阵戏耍。
第102章 筑渠
白马被吻得几乎断气,终于发力推开岑非鱼,抹了把嘴,恶狠狠道:“行了,别卖关子。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将你卖到青山楼去!”
岑非鱼“恬不知耻”地笑起来,将手伸到白马腰间乱摸一气。
白马刚准备发火,不当心被岑非鱼挠到痒痒ròu,忽然一口气泄了出来,忍不住要笑,“你、你!哈哈哈,你别闹!”
岑非鱼玩了一会儿,才从白马腰侧将自己送他的那支尺八取下。这支尺八尺寸很小,仅有白马巴掌大,被岑非鱼拿在手中,就像是给小孩儿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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