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非鱼他晃了两下尺八,道:“宝贝在此!我的心、我的人、我的全部家当,其实早就送给你了,你不在乎。唉,此事若传出去,想必又是一出旷世奇恋。”
白马不明所以,道:“说什么胡话?这东西破旧不堪,我却日日戴着,还不是因为上面有你刻的一个‘心’字。”
岑非鱼这才满意,双手握着尺八,将其上七个孔全部堵住,再运起内劲一chuī。尺八发出一声怪响,岑非鱼便趁机双手反向一扭,将那尺八外头的一层壳子取下,两指夹出其中藏着的一张极薄的金纸,道:“都说魏武帝生前为了筹措军资,特设一支军队,专门从事盗墓夺宝的勾当,叫做摸金校尉。此事有损yīn德,几乎令汉墓十室九空。武帝去世以后,怕自己拆陵墓被他人盗挖,便建起七十二座疑冢。”
白马指着岑非鱼大喊:“你挖了你爷爷的墓!”
“我是离经叛道,可我又是不畜生!”岑非鱼看傻子似的看向白马,不再拐弯抹角,“武帝何等才略?自不会将那些死不带走的东西带到坟墓里去。他下葬时,根本没什么陪葬,而是命人将本该用以陪葬的金银财宝寻龙脉、奇xué而藏,以备后人不时之需。我……那夜回家,见父母被斩,血流满地,大风将这支尺八chuī到我面前,这是我爹送给我娘的定qíng信物,我知道,其中必有机窍。”他得意地冲白马笑了笑,“我爹和我一样,但凡有点什么好东西,都想送给心上人。”
白马连忙把东西推向岑非鱼,道:“不行,你拿回去吧。”
岑非鱼莫名其妙,道:“你不是最爱钱了?”
白马yù哭无泪,道:“你让我拿着这东西,我晚上怎么睡得着?做梦都会笑醒!还是你拿着吧,时不时拿出来让我摸摸就好。”
解决了钱的问题,白马算是有了点底气,但他的眉头仍未散开。
岑非鱼用手指轻轻推开白马的眉头,问:“可还有疑虑?”
白马:“我手上仅有四百人。”
岑非鱼怒道:“还有我呢!还是不是一家人了?”
白马:“你有多少人?我记得你手下只有三百白马旧部。”
岑非鱼老神在在,假装捋了把胡须,道:“就许你出去抢劫,我就不行?你不在,我连吃东西都觉不出味道,闲来无事么,就发了征兵令。征兵不满员,老子就出去打劫。”
他说罢伸出手,对着白马,比出五个指头。
白马猜测道:“五百?”
岑非鱼摇摇头。
白马大着胆子,猜道:“一千五百?”
岑非鱼一拍桌子:“一万五千!”
白马倒抽一口冷气,问:“你别是要造反吧?”
岑非鱼笑道:“我有府兵一千,但鄄城有十万户人家,官兵就有两万多,敢不听老子的?”
白马摇摇头,道:“私自调兵,你别找死。”
岑非鱼摸了摸白马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喃喃道:“你没病。”
“你才有病!”白马一直盯着岑非鱼面前的馄饨,见他一直不吃,便把碗扒拉过来,就着他的碗吃起来。
岑非鱼弹了白马一个脑门崩,道:“你是清河侯,我是鄄城公,疏通河渠这种事,咱又不用朝廷拨钱拨粮,只须上一道折子,请工部准许就是。”
白马恍然大悟,心道:“我只想着府里的羊汤是我的,怎忘了我还是个侯爷?”他没好气地瞪了岑非鱼一眼,不愿承认自己一时糊涂,恨恨道:“本侯不会写字!”
屋外白雪飘扬,屋内红烛帐暖,鄄城公和清河侯躺在chuáng上,解决那最后一个问题。
岑非鱼赤身luǒ体坐在chuáng上,从背后抱着同样赤luǒ的白马,将下巴搁在他肩窝处,一手摸着他的大腿,一手掌着他的手,在面前的小案上慢慢写着奏折,轻声道:“嘘!你可不要乱动,当心字写歪了,梁衷治你个大不敬的罪。”
“那你就、就别摸我!手往哪儿放?”明明是数九寒天,白马厉行节约,屋里未曾生火,可方才两人才一番云雨,此时岑非鱼又来勾引他,闹得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你、你怎么又……刚才不是才弄了一次么!”他说着话,冷不防被岑非鱼捉住“命门”,整个人一软,向后完全靠在岑非鱼怀里,觉察出他那地方又硬又烫。
“我可三个月没见你了。侯爷日理万机,奈何本公姓曹不姓理,只能见fèngcha针。”岑非鱼咬了咬白马的耳垂,笑道,“冬至日,要吃饺子才不会被冻掉耳朵,你把我的都吃了,我得吃你的耳朵补回来。”
白马忍住笑,故作正定,道:“你认真些。”
岑非鱼握着白马的手,手心都是汗,下笔却没有半丝飘忽,每个字都端端正正,低头同他耳语,道:“我的字多金贵?若写得太认真,只怕别人要争着抢着拿回家,裱起来日日观摩。”
白马失笑,道:“你写得那么慢,难道不是怕写得难看丢了脸?”
“你可是价值十万金的大宝贝,我不敢握得太用力。你的手真软,就跟你的心一样。”岑非鱼一个八尺男儿,健壮阳刚,趴在白马肩头说话时,声音却像雪花片一样轻柔,仿佛在用温热的舌头舔着白马的耳朵,“其实,我看天下安定不了多少时日,你何必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白马笑道:“打仗也是要过日子的。无论是天子或是庶民,是人总要吃饭。如今我既有能力,自然要做一番尝试。你从前不是常常劝我么?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太悲观。”
岑非鱼只觉心疼,无奈地笑了笑,道:“这样的苦差事,就只有你当成是件乐事。”
白马一本正经道:“古之贤者,饱而知人之饥,温而知人之寒,逸而知人之劳。晏子劝谏齐景公的典故,还是你讲给我听的。子曰,‘己所不yù,勿施于人。’若我是清河县的老百姓,自然不愿意看到在上位者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希望清河侯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岑非鱼半晌不答话,笔锋一转,在纸上另起一行准备收尾。他忽然问白马,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起名叫岑非鱼?”
白马摇头,道:“难道不是胡乱起的?”
岑非鱼失笑,道:“从前,我常常与大哥辩论。我一直不明白,他和老将军为何要坚守玉门关。他当时回答我所用的说辞,与你方才所言别无二致。其实,我至今都不明白他的想法。”
白马:“从前我觉得吃饱饭就能开心,但当我能吃饱以后,才知道世间忧愁远不止于饥与寒。你痛苦时,我亦难过;你快乐时,我才快乐。推而及人,我想,只有当我能为别人做些什么有益的事qíng,我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
岑非鱼哽住了,不答,自顾自说着:“儒门常说‘忠恕’,可真正做到忠恕二字的人,几个能有好下场?他们还常常说什么,己yù立而立人、己yù达而达人。可人心隔肚皮,怎能将自己所好qiáng加于他人?我当时反驳大哥,用的就是《庄子·秋水篇》中的典故: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白马总觉得岑非鱼说得不对,但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如何反驳他,只能gān瞪着眼,看他一笔一划地写着奏折。
岑非鱼收起最后一处笔锋,将毛笔放在搁山上,单指一推,卷起奏折,再推出一掌,将那小案稳稳当当地隔空推到房中的圆桌上。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突然扑倒白马,弹指将窗幔放下,欢呼道:“写完!该拿赏钱了。”
冬至节过后,岑非鱼就留在清河县赖着不走了。
原本,白马手下的兄弟们都以为,只要岑非鱼来了,白马就会放松对他们的cao练。怎料那两人虽日日同房,白马依然每日五更就起,自己先练过功夫,小辫儿一甩,jīng神抖擞地跑上校场折磨他们
到后来,军士们看岑非鱼的眼神,竟带上了一层同qíng。不知从何时开始,清河侯府甚至开始流传起岑非鱼“不举”的传闻。
岑非鱼听到流言,直是怒不可遏。
他平日无所事事,跑得最多的地方,除白马的寝室,就只有后厨。如今,他像个跟屁虫似的,日日黏跟白马身边,尤其是当白马cao练手下时,他就像只老鹰一般蹲在瓦顶上,凶神恶煞、目光如箭,试图从四百人中找出制造谣言的始作俑者。
可如此一来,岑非鱼却更加生气。
清河侯府的军士们,都是曾经落糙为寇的江湖人,如今野láng变成了家犬,一身匪气总是洗不去的。他们多是被白马所降服招徕,好容易接受了自己的大哥长得漂亮的事实,又见他被这样一个“不举”的老流氓纠缠着,心中自是不平,没少给岑非鱼小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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