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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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殊时点头,道:“大哥像父亲,日日读书讲大道理,肚饿时,总是对着我念书。我只能丢盔弃甲,当上一回小人,去厨房里闷头做饭,远离他的‘仙音’。故而,我的厨艺倒还可以。”

  白马一对鹿眼笑得弯成月牙形状,想也不想,叹道:“谁做你老婆谁有福气啊。”

  孟殊时陪他笑,道:“我想……”

  “点绛唇?又在吃!”冯掌事叫了一声,气冲冲地跑进房,见到彬彬有礼的孟殊时眉峰微蹙,才想起这也是一位客人,立即压低声音,“孟大人,您看这……董大人点了他过去伺候,小的给您叫两个乖巧听话的?”

  戌时二刻,董晗终于来了!

  白马觉得终于办了件有用的事,心里高兴,笑容中多了份少年人的朝气。他拍gān净手上的苏糖碎粉,用话逗弄孟殊时,“多叫几个乖巧听话的。”

  孟殊时举起古琴,双手递给白马,道:“用不了多久,我等着,时刻听你吩咐。”

  第40章 解困

  走廊两侧,数十盏青铜树形灯彻夜长明,灯火跳跃。

  冯掌事传话后,不等白马,立即转身离开。

  白马知道他有心避嫌,虽略有些奇怪,但机会近在咫尺,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向冯掌事询问了厢房的位置,便独自抱着古琴,不徐不疾地穿过走廊。

  在来自四面八方的火光的映照下,白马原本孤单的影子,分散成千百个,在天上、地上、两侧墙壁上,重合叠加,如梦似幻。

  董晗的厢房与孟殊时所在,仅隔着两间空房。

  笃,笃,笃。

  白马走到厢房门前,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敲门问安,“义父,让您久等了。”

  董晗没有即刻应答,他坐在茶几前,看着杯中的茶水,见滚烫的白烟逐渐消失,等到水温刚好,才一气饮下。他闭目沉吟,眉头紧锁,一手按在大腿上,轻轻拍了两下,终于开口,道:“进来罢。”

  白马得到许可,推门款款而入,跪地行礼,道了声:“义父康健。”

  董晗放下茶杯,“半月不见,你……似乎有些变化,很好。”

  白马跪行上前,为董晗添茶倒水,甚为殷勤。

  董晗一直看着白马,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不似从前那般,总是低眉敛目、恭恭敬敬,“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朝气,很好。”

  今日,董晗穿了件玄青长袍,衣袍上沾了薄薄一层土灰,鞋底少见的带着些泥渍。短短半月,他额前的白发又多了数缕,人似乎也老了不少。

  房中仅有白马这一名少年倡优,董晗并无顾忌,终于露出神qíng疲惫,朝白马招招手,道:“过来,让义父仔细瞧瞧。”

  白马把琴放好,跪坐到董晗身侧,让他把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伸出白嫩的手指,为他揉按太阳xué,温言道:“您太cao劳了,看着怪心疼的。”

  “人,都有自个的命数。”董晗仰头望着白马,近了,才发现他唇红齿白,目如chūn水,白皙柔嫩的脸颊,透着少年人蓬勃如杂糙一般的生命力,已过四旬的董晗,连连叹息,“从前种下的恶根,今日,怕是要结出恶果了。”

  白马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当年,惠帝若非得到太傅谢瑛的力挺,几乎就要与太子之位失之jiāo臂。

  然而,当真是力挺么?

  在齐王与惠帝争斗最激烈的时刻,赵王趁乱勾结匈奴,意图谋害戍边良将,吞并赵氏父子手中的并州军,使他自己军事实力空前qiáng盛。在赵氏父子带兵抗击匈奴的关键时刻,赵王上书先帝,先帝便钦定谢瑛作为巡查使,命其前往边关核查赵王上书是否属实。谢瑛忙于政斗党争,分身乏力,数日间匆匆来回洛京与玉门,在玉门关上远远眺望,不见匈奴铁骑,旋即启程离开,回禀武帝赵王所言属实。

  此举,一是为了节省时间,速回洛京;二是为了拉拢赵王,让他支持惠帝。

  谢瑛并非力挺,而是违背了天地良心,不顾及仁义道德,将自己的一切,全都压在了惠帝身上。

  及至齐王重病不治,惠帝坐稳了太子位,投桃报李,惠帝梁衷、萧后还有他们的忠仆董晗,决计曾在谢瑛排除异己的道路上,奋力为他推波助澜。

  眼下,帝后与谢瑛,在许多人的心中,说不得还处在同一条船上。

  谢瑛树大根深,帝后轻易拿他没有办法;谢瑛的敌人,却又不敢相信帝后,不敢相信他们已在沉默中与谢瑛决裂,故而不会轻易站队。

  因此,除了那些已经推出朝堂斗争的老臣,或者那些暂时退隐的在野贤臣,董晗找不到帮手了,尤其是拥有武力的帮手。

  白马问:“主人的家仆,还是忠心的多。您不是早就想到了许多人么,如何?”

  “从前虽受冷落与不公,他们对大周、对天子,却仍旧忠心耿耿,都是满口答应。此诚为,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董晗微微阖上双眼,摇头失笑,“然而,老骥伏枥,能有什么作为?一群老弱文官,办不成事儿。”他说到此处,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没有使用暗喻,双眼张开一道fèng隙,jīng光流转,打量着白马,“你若向外透露半句,莫怪义父心狠手辣。”

  白马肃容道:“自然。”

  董晗叹息道:“我收了那么多儿子,可共富贵,却不可同患难。接连两日,一无所获,那些人对我避之不及,有些人甚至反过身来,还要倒打一耙。一帮废物,láng心狗肺!”

  白马见状立即俯跪在地,劝道:“义父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你都这样了还生气,就不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气得吐血三升,嘎嘣一下没了么?白马一面腹诽,一面努力挤出两滴眼泪,道:“白马对义父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我有一法,或许真能为您解忧。”

  “你?”董晗摇头轻笑,抬手把白马从地上扶起,“怎的就被吓哭了?义父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莫哭。”

  白马扯起袖子抹眼睛,两个眼眶红通通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白马想为义父解除烦忧,日思夜想,想得饭都吃不下,绝不会像别人一样,无论您身在何种处境,我都记得您的恩qíng。”

  许是年纪大了,董晗看见白马的可怜模样,不禁为之动容,摸着他的脑袋,劝道:“莫哭,说说你的办法,聊胜于无。”

  董晗果然从未真心看得起自己,白马心中苦笑。

  他试着抬头,眼眶微微泛红,一对灰绿鹿眼甚是清澈,很能令人卸下防备,道:“义父,我在楼中卖艺,日日看人脸色过生活,十分害怕贵人们生气动怒,是被打怕了。”

  董晗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继续说。

  “就说我时常犯错,受掌事们责罚的事吧。”白马眼珠子转悠着,笑问:“义父您想想,若我不想受罚,是要与谁处好关系?”

  董晗不知白马卖的什么关子,只是看见他破涕为笑,便觉得自己心qíng也舒展了,答道:“自然是cao着你们生杀大权的楼主,可乔美人怎是你能接近的?那便退而求其次,摆平那些个掌事老鸨。”

  白马摇头,道:“掌事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人,谁有钱听谁的。故而,他们早就被花魁头牌们拉拢了,我钻不到空子。”

  董晗一听就懂,他是在借身边事,类比自己所遇到的困境,登时来了兴致,鼓励道:“往下说。”

  白马续道:“于是我便想着,楼中规矩甚繁,谁都有犯错必须受罚的时候,若是赏罚不明,那么大个地方总会乱套。我们挨打时,鞭子是拿在打手武夫的手上,我们受欺负时,也是打手去出头。他们地位不高,头牌自然不放在眼里,而我只要稍稍给点好处,受罚时,那鞭子就是打得最轻的。”

  董晗眼睛亮了起来:“你个机灵鬼!”

  白马的话已经说得不能再明白,董晗闻言会意。

  整个朝堂中的达官显贵,都被谢瑛、赵王等人,用官位、财富、名望收买,他们被人收买惯了,不是早已站队,便是成了一丛丛墙头糙。

  大周开国不久,还沿袭着建国初的惯例,天子总览兵权,而具体的掌兵带兵之权,被分给了天子的诸位兄弟。眼下,诸位藩王当中,兵力最为qiáng盛的,乃是赵王梁伦。

  然而,赵王一来忌惮谢瑛,二来qiáng不过惠帝的诸多兄弟联手——藩王禁止带兵入京,若有一人犯禁,必会被其余诸人联合讨伐。

  可是,谢瑛虽在京城势大,却又不能执掌兵权,府中只有数百私兵,不成气候。

  就如同楼中,执掌着一条刑罚长鞭的,乃是打手武夫。整个洛阳城中,真正控制着京城安危的,是最不起眼的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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