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_priest【完結】(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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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北朝眼下一边是曹宁拥兵自重,一边是太子频频往我朝求和,曹仲昆倘有什么三长两短,北朝正是动dàng,对他们太子来说,动兵大不祥。近年来我朝新政推得坎坎坷坷,皇上与周先生拔了多少盘根错节的旧势力?眼下在朝中看似说一不二,其实举步维艰,那些人为削军费,必会百般阻挠这一战,处处掣肘,这么扯皮下去,我朝恐怕会错过北伐的时机。”谢允神色不复往日柔和,一口气说到这里,他目光如锥,狠狠地剜了赵明琛一眼,“除非给皇上一个不得不动兵的理由。”

  他把话说到这里,该明白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白先生陡然变色,赵明琛也终于回过味来。

  那少年脸上的血色cháo水似的褪去,他睁大了眼睛,竟显得几分茫然的可怜相,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谢允丝毫不给他喘息的余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例如北斗楚天权竟敢私跨边境,谋害皇长子于永州。”

  赵明琛惊惶道:“不可能!我父皇……不、不可能!”

  周翡被迫听了一耳朵赵家这点狗屁倒灶的糟心事,只好把嘴闭得紧紧的,假装自己不存在,同时胸口泛起一点说不出的悲凉,心道:“我爹离家千里,就整天跟这帮人混在一起,他图什么?”

  这时,好似专门为了验证谢允所言不虚,赵明琛等人刚撤到后山,那催命似的哨声便紧随而至,一队人马凭空拦在眼前,再一看,这伙人虽然个个以黑纱蒙面,一副江湖人打扮,行动间却是整齐有素、令行禁止,分明是军中做派。

  白先生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

  来人根本不给他自报家门的机会,上来就动手,一句话也不说,传令全用哨子,尖锐的哨声到处都在响,近攻者车轮似的而涌上,远处还埋伏了弓箭手,大有将此间所有人都一锅端了的意思。

  周翡横刀斩断一根戳向赵明琛的箭,侧头看了那好似经历了一番天崩地裂的少年一眼,问道:“一点武功也不会?”

  赵明琛满心愤懑无从宣泄,迁怒地瞪着她。

  这种听不懂人话又难揍的小崽子周翡见得多了,李晟小时候便是其中翘楚,她才不在意几个瞪视,周翡侧身移动几步,天门锁的长链倏地往赵明琛身上一抻,将他往旁边拽了几步。

  她说道:“会还傻站着,找死?”

  赵明琛何曾受过这种噎,当即七窍生烟,瞪大眼睛怒视周翡。

  这时,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地面都跟着震了几震,小山上的石块尘土扑簌簌地下落,不少受了伤的侍卫险些站不稳,浓烟自那山庄处升起,转眼便火光冲天。

  他们居然还事先埋了火药与火油!

  这也太狠了!

  周翡心里一跳,心道:“幸亏让杨瑾他们早走了,不然岂不是要陷在这里?”

  这时,明琛的侍卫们奋力撕开了一条通途,领头的朗声道:“殿下,这边!”

  他们一行人虽然有谢允这样的顶尖高手护卫,周翡、白玄二人与赵明琛身边的侍卫也个个武功不俗,却毕竟人少,面对千军万马,即便是高手也只有自保的余地,当下便不恋战,飞快地从包围圈中撕开的口子里鱼贯而出。

  沿途跑出了足有数里,入了山,突然,谢允倏地刹住脚步,回头一摆手,只见林中寒鸦受惊似的高叫着飞起,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正向着他们这方前来。

  谢允面无表qíng道:“我有不祥的预感。”

  谢公子给自己取字“霉霉”,写个小曲还叫《寒鸦声》,可见与乌鸦一物有不解之缘,一张嘴与那倒霉的黑雀儿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周翡来不及发问,便见密林中一帮黑衣人冲了出来,其后一人居然是那老太监楚天权!

  这一照面,双方都愣住了,他们居然被同一路人按着头bī到了一起。

  生动地演绎了一出什么叫做冤家路窄!

  ☆、第112章 折刃

  周翡彻底服了,她发现,但凡谢允嘴里说出来的事,好事从未应验过,坏事就从未不准过。

  周翡扯了一下手中的天门锁,抬头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问道:“扫把星厉害还是北斗厉害?”

  谢允无言以对,只有苦笑。

  楚天权先开始见大队人马杀出,还以为是赵明琛那小崽子的伏兵,吃了好大一个惊。

  谁知下一刻便被水榭中谢允和周翡联手横扫水中伏兵的动静惊动,楚天权立刻反应过来,赵明琛也是给人坑的,连康王都敢坑,那在南边得是什么背景?怕是对方要以自己为名,趁着这庄子中的傻狍子们反应不过来,一口气都给闷在里头。

  楚天权当机立断,狠心甩下自己大队人马,壮士断腕一般只带了一小撮jīng锐,仗着武功高,硬是从那山庄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直奔山中突围而出。

  此时意外兜头遭遇比自己还láng狈的赵明琛,这老成jīng的楚天权心里明镜似的。

  多半是南人内部的事,有人想除掉这碍事的小康王,还要顺势将这一坨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

  楚天权心里一转念,看着赵明琛那张尚未长开的小脸,笑成了个白皮大瓢:“哎呀,见过康王殿下,别来无恙否?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赵明琛心乱如麻,却依然直起腰,勉力撑起赵氏皇族的尊严,分开侍卫迈步上前,冷冷地对楚天权说道:“三年前南北划边境而治,便约定互不进犯,楚公公今日却公然入永州,巧取豪夺、杀我百姓,你是想开战吗?”

  楚天权一团和气地笑道:“哪里,康王殿下言重,二十多年前九州还是一家呢,小人祖籍便在永州,承蒙圣上体恤,准我南归探亲,恰好见此地热闹,不过路过时来看一看而已。若早知道会牵扯出诸位英雄们这许多恩怨qíng仇,嘿嘿,就算给座金山,我也是不肯来的。”

  赵明琛最不缺的就是小聪明,颇有几分察言观色、听话听音的本事,立刻便从楚天权的油嘴滑舌里明白,有人借北斗之刀杀人的事,这老太监心里分明已经有数了。

  少年心思一瞬间又活络起来,赵明琛心里一转念,试探着道:“那……”

  谢允截口打断他道:“既然如此,请楚公公自便吧,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省得引火烧身,令主上失了你这得力gān将,一怒之下要‘伏尸百万’就不好了。”

  楚天权近年来常在北帝宫里,鲜少离开旧都,一时没看出谢允与周翡身份,虽然这会是冲着赵明琛说话,余光却始终在注意着谢允这未知的高手。

  听谢允不客气地打断赵明琛说话,楚天权心里对他的考量不由又慎重了一层。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允一眼,说道:“江湖人们闹起事来,着实不像话。看来康王殿下眼下的处境也不怎么安全,小殿下金枝玉叶,叫这些浑人们磕了碰了就不好了,相逢是缘,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姑且结伴而行,等到了安全之处,小人再派几个稳妥人,送您回金陵去?”

  周翡用一种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这楚天权,感觉这文曲真真是个人才,武能手撕猿猴双煞,文能讨价还价、拍花拐卖——他拿了霍家方印不算,还打算买一个顺一个,再搭个康王回去!

  不过数月,北朝便从来势汹汹退化为首鼠两端,在这么个敏感的时候,赵明琛死了有用,活着给抓到北边去,却是大大的不妥。

  倘若到时候赵渊不闻不问,那么别的不说,单是赵明琛的母族便不能善罢甘休——建元皇帝南渡时才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冲龄幼子,家国沦陷,远近无依,不得不在南朝旧势力中左右逢源,将朝中几大家族娶了个遍,艰难地在夹fèng中保持平衡,将赵氏王朝扎根金陵。到如今,二十年过去,建元皇帝翅膀渐硬,重拾先帝之政,冲着旧时扶植过他的人露出獠牙,到如今他不肯立任何一个儿子当太子,君臣之间越发的暗cháo汹涌。

  这样一来,赵明琛这小小少年的处境便相当微妙了。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谁会想到中途杀出个谢允,叫赵明琛在那种qíng况下也能脱困而出呢?

  而他跑便跑了,偏偏运气不好,孤零零地遇上了楚天权这煞星。

  谢允隐晦地冲白先生递了个眼色,白先生立刻会意,代替赵明琛上前与楚天权等人周旋:“这就不必劳烦楚公公了,我等虽然没什么本事,护送小殿下回金陵还是可以的。”

  楚天权笑道:“不算劳烦,诸位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伤,倘真遇上硬茬,岂不要吃亏?”

  白先生目光瞥见楚太监身后那一堆黑衣人,眼神微微发黯。

  趁这两个中老年男子明枪暗箭地周旋,周翡悄悄退后半步,借着谢允挡住了自己,从袖中摸出那九把钥匙,不动声色地开始对锁孔——楚天权不是qiáng弩之末的木小乔,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周翡看得出,他武功还在谷天璇与陆摇光等人之上,不是谢允一只手应付得来的。

  周翡全神贯注地摸索着九把钥匙齿上细微的差别,飞快地将数把锁扣一一对上,直到七把钥匙都对已经卡入锁扣,楚天权不知察觉到了什么,话才说了一半,突然飞身而起,猝不及防地向谢允发难。

  周翡只觉手中天门锁狠狠一震,整个人被扯了个踉跄,要不是七把钥匙已经牢牢地卡入锁扣,险些脱了手。

  谢允和楚天权已经动起了手。

  这两人掌风jiāo接处威力非同小可,几乎叫人喘不上气来,楚天权给人的压力居然比当日华容的沈天枢还大得多。他那手白如少女,连一丝褶子都看不见,手背上血管仿佛画上去的,指甲泛着冷冷的金属光,圆融地划了半圈,抓向一侧的周翡。

  周翡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回手便要去拉别在腰间的望chūn山,谢允却倏地横过一掌,当空卡住楚天权虎口,往下一压,脚下错了半步,一推一侧身,便将周翡往身后拽去。两人出招全都既不快又不花哨,乍一看,简直像两个书生晨练推手,搭的都是架子,而且彼此一触即放,几乎没有烟火气。

  可你来我往才不过四五招,却将周翡看出了一身冷汗。

  她见过寇丹诡谲,郑罗生狡诈,沈天枢qiáng悍——却都不及眼前这白白胖胖的老太监。楚天权和谢允过招时就好像在下一盘步步杀机的棋,所有的较量都好似无声无息、又于幽微处无所不在,只要谁稍微松懈一点,连周围划过的细小微风都能要命,相比起来,她那日于四十八寨上自以为领悟的无常不周风,简直粗陋得像是孩子的玩意。

  当人尚未入山,望向远方chūn山脉脉,只会觉得山峰绵延,温柔如美人脊背,道虽长,却并不阻,前路俱在掉下,轻易便能抵达。

  可是只有经过了漫长的跋涉,先经历了一番“望山跑死马”的煎熬,再终于抵达山脚下的人,才得以窥见高峰千仞入云真容,有些人会绝望,甚至会生出此生至此、再难一步的颓丧。

  有那么一瞬间,在周翡心里,她分明已经自成体系的破雪刀九式忽然分崩离析,退化成了gān巴巴的把式。

  她只好bī迫自己从这场前所未见的较量中回过神来,全副jīng神集中在天门锁上。只剩两把钥匙,可每每她刚把要是对准锁扣,楚天权便会卑鄙无耻地故意卖破绽给谢允,同时冲她的方向来个“围魏救赵”,谢允不可能豁出周翡去,只能回护,又必然会被天门锁掣肘,而且打断周翡开锁的动作,三个人就此局面,诡异的僵持住了。

  huáng历上大约说了,今日不宜动锁,动了就要打不开。

  楚天权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我道是谁,原来是推云掌。”

  谢允这有史以来最贫嘴的王爷此时已经无暇开口,他手上稀里哗啦乱响的天门锁链声音越来越脆,因为寒气已经难以压抑地外放,寒铁都给冻得脆了一些,简直不知他这**凡胎是怎么撑下来的。

  楚天权再一次打断想要开锁的周翡,他也不轻松,气息略显粗重,却依然勉qiáng提气对谢允说道:“都说推云掌风华绝代,我看却是蠢人的功夫,殿下,你的老师误了你,教了你一身妇人之仁。你用这种柔弱的功夫和借来的内力与我斗吗?”

  “不劳……”谢允一把隔开他拍向周翡头顶的一掌,手心中飞快的凝聚出寒霜来,他一咬牙,将剩下两个字挤了出来,“费心。”

  楚天权笑道:“哎呀,还是个痴qíng种子。”

  说话间,楚天权倏地运力于臂,往下一别,谢允手腕竟响了一声。

  随着透骨青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他着实难以耐住久战,额角露出冷汗,又飞快地凝成一层细霜。

  周翡花了两柱香的时间没打开一把锁,反而要叫谢允束手束脚地保护她,几时这样窝囊过?

  她心里的火越来越大,居然将方才短暂的迷茫和混乱烧成了一把灰,忽然将天门锁扔下,喝道:“闪开!”

  谢允和楚天权正都无暇他顾,谢允再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破雪刀劈山撼海一般地从他身后冒出来,直接劈到了楚天权面前,那刀光极烈,隐约有些李瑾容的“无匹”之意。

  天门锁的铁链绷直,谢允不得已侧身半步,他顺势滑出一步,借着楚天权一时松懈时脱身而出。

  那楚天权倏地伸出两指,极其刁钻地夹向望chūn山刀身。

  周翡的刀竟在一瞬间突然加速,凭空变招,擦过楚天权的指尖,刀尖如吐信的毒蛇bī近楚天权双目之间——这是纪云沉的缠丝。

  楚天权倏地偏头一避:“破雪刀?有点意思。”

  周翡的刀是破雪刀的魂魄,但她见什么学什么,久而久之,皮ròu里掺杂了好多别人的东西,除非她偶尔正经八百地使出标准的破雪九式,否则时常叫人颇为疑惑,看不出她的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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